?????? 故鄉的秋天，是原野的秋天，沒有山區的層林盡染，然而，在一個游子的心中，故鄉的秋天，依然是最美、最有韻味的秋天。
??? 立秋過后，肆虐的溽暑漸漸消退，早晚間有了絲絲涼意。此時天空格外高遠，湛藍湛藍的，偶爾有些云朵緩緩飄過，演化出種種神奇詭譎的形狀，令人浮想聯翩，給了孩子們想象和歡樂的空間。人們的穿著也各隨各意，走到街上，匯到一起，便顯得雜七雜八，彼此打量一番又彼此打趣，說著那句“秋八月亂穿衣”的老話兒。這時的知了已是氣息奄奄，有氣無力地叫著，蚊子卻似乎心有不甘，還在向人們逞著最后的兇狂，鄉親們說“七月半八月半，蚊子的嘴快似鉆”。
??? 故鄉的秋天，是一幅五谷豐登的油畫。地里的玉米按捺不住喜悅，露出一排排金黃的牙齒；熟透了的高粱穗子像忸怩的少女，臉漲得通紅；金燦燦的豆子，也都在豆莢里憋得鼓鼓囊囊；白花花的棉花競相綻放；樹上的棗兒也熟了，紅紅的，一串串地掛在那里，令人垂涎欲滴；還有金色的蘋果、澄黃的梨……藍天下原野是如此地充盈與絢麗，點染出這世界上最美的畫卷。
??? 記憶中，故鄉的秋天，是勞動者最累、最美的時光。迫不及待的鄉親們，懷著滿腔喜悅，套好馬車、牛車、驢車，載著農具，拉著一家老小，揚著長長的鞭子，間或甩出“啪”的一聲脆響，一邊“嘚駕”地吆喝著，駕車走向原野。只見路上車來車往，田野里鄉親們掰玉米、撬棒秸、剪高粱、收谷子、割豆子、拾棉花……好不熱鬧！
??? 鄉親們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兒，白天忙得團團轉，晚上披星戴月地回到家里，恨不得四仰八叉地往炕上一躺，美美地睡上一覺。可其實仍不得閑，主婦要生火做飯，伺候一家老小吃喝；男人要挑水、喂牲口，總要忙活一陣才能坐下來吃飯。
??? 一夕酣睡，翌日一早，他們又早早地下地，還是那么生龍活虎，大家累并快樂著，到處都飄蕩著歡聲笑語。太陽開始施展起“秋老虎”的淫威來，熱得人們汗流浹背，可鄉親們絲毫不以為意，脫光膀子繼續不知疲倦地干。那黝黑油亮的膀子彎成了一張弓，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光芒，展示著力量。逢到這時，家家戶戶，只要不是吃奶的孩子，人人都能派上用場，人人都有活干。稍小的孩子往地里送開水，稍大的孩子掰棒子、割谷子、拾棉花，干些力所能及的體力活。
??? 我從七八歲就跟著爹娘下地干活。隨著年齡的增長，干的活也越來越重，自然有累得撂挑子的時候。每當這時，爹就說“不怕慢，就怕站，站一站，二里半”，鼓勵我慢慢地往前趕，娘說“你看，不好好念書不行吧？不好好念書就得跟俺們一樣在家種地！ ”
??? 天天起五更、睡半夜，好不容易將地里的莊稼收完，接下來還要扒棒皮、曬棒子、曬棉花、曬豆子、賣棉花、軋高粱、谷子，將這些收拾利索后，又要運糞肥、澆地、撒糞肥、耕地、耙地、耩麥種，總要折騰好幾天，秋收秋種才算齊活，鄉親們才能掛鋤稍歇。此時，曾經熱鬧的鄉村寂靜下來，曾經繁茂的原野恢復了土地的本色，看上去空蕩蕩的。及至地里的小麥漸漸露出嫩芽，像是一條條綠絨毛毯整整齊齊地覆蓋在大地上，鄉親們的心里才有了底。
??? 這樣的時光，年復一年，輪回上演，我也在這一個個輪回中摔打著、鍛煉著、成長著。后來進城讀書，及至參加工作，離故鄉越來越遠，離原野越來越遠，離勞動也越來越遠，漸漸發現，身上的肉長了，胳膊、腿上的力氣卻小了，拎件東西爬個樓都氣喘吁吁。小時候那是什么身板？靈活得像只猴子，多高的樹都能爬上去，跑起來比兔子還快，背著裝了幾十斤藥水的噴霧器、挑著近百斤的水桶走起路來也不覺吃力。參加工作后，有那么幾年，逢到國慶節放假，我回到故鄉幫父母收秋，可農具一掂到手里就覺得沉重，干起活來更是笨手笨腳，不長時間就腰酸背痛，上氣不接下氣。
??? 那時，我就想，人終歸是不能脫離勞動的，一旦脫離勞動，就沒了底氣和力氣。繼而又想，我這只是干短短幾天，可是爹娘和鄉親們呢，他們是成年累月地在地里干，一干就是一輩子，要吃多少苦呀。可他們從沒一句怨言，始終牢牢扎根故鄉，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默默耕耘、拼搏、奉獻著，用勤勞和汗水堆出一座座金山銀山，描繪出一幅幅豐收的畫面，創造出屬于自己、屬于子孫也屬于人類的財富和未來！
□吳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