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
傍晚散步,剛拐進一個小巷,“砰”的一聲像二踢腳似的巨響,嚇了我一跳,隨后空氣中炸開了一股濃烈的爆米花的香味,那味道還帶著剛出鍋的溫熱的氣息。尋香而去,在巷子口一棵落了葉的光禿禿的大楊樹下,一位六十來歲,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正在加工爆米花。那個老式的漆黑的葫蘆形的壓力鍋此時已開了鍋,炸出了一大簇白花花的爆米花。一種久違的親切感驅(qū)使我走了過去,花五塊錢買了一袋爆米花。這時陸續(xù)又圍過來幾個買爆米花的人,或許他們也和我一樣,基于兒時的一種念想吧!回來的路上,我陶醉在爆米花的香味里,準確地說,這是兒時的味道。
小時候的冬天,最美味的零食當屬爆米花了。那個時候冬天里加工爆米花算是一個很吃香的手藝,一輛破自行車,后座上左右兩邊馱倆木頭箱子,全部家伙事兒都裝在木頭箱子里。騎進一個村子,隨便找個避風的墻腳根就開始支攤了。先擺出炭盆,點上火,支起葫蘆形的黑漆漆的壓力鍋,橫躺在炭盆的火上,旁邊放一個木制的風箱。躺在火盆上的壓力鍋在手藝人右手里不停地搖著鍋把手,一圈圈的轉(zhuǎn)動著,左手則要“呼嗒呼嗒”地拉風箱,紅通通的火苗舔著渾身漆黑的鐵葫蘆。此時,周圍已經(jīng)圍滿了端著陶瓷缸子,里面裝滿老玉米粒的饞嘴的娃娃們了。一陶瓷缸子為一鍋,加工費是兩毛錢,如果喜歡吃甜的,就要多收一毛錢的糖精錢。饞鬼們圍成一圈兒都眼巴巴的望著壓力鍋,一人手里拿一條白尼龍袋,自備裝爆米花的。當手藝人大聲吆喝一聲“開鍋啦,靠遠點!”隨后“嘭”的一聲,滿地開白花。剛才還捂著耳朵的娃娃們,此時都嬉笑著圍過來,撿起一兩個沾著灰土余熱未散的散落在地上的爆米花放在嘴里“咯嘣咯嘣”地嚼著。但那些袋子里的爆米花是沒人敢動的,因為它的主人此時正虎視眈眈的撐著袋子口瞅著呢,生怕爆米花會再次飛掉似的。
偶爾也會出現(xiàn)質(zhì)量問題,有時爆出的一鍋會出現(xiàn)許多沒開花的玉米粒,我們管它叫“啞巴粒”。這時手藝人就會搖搖頭,用黑乎乎的手擦一下臉上的灰,幽幽地說:“木炭忒硬,火候過了。”而爆米花的主人則噘著小嘴,滿臉的沮喪,就像玩一種游戲,猜悶兒尋寶,到最后啥也沒尋著一樣失落,而旁邊排號的小伙伴還會抿著嘴嘿嘿地笑。當然啦,每當這個時候手藝人也會愧疚得只收取一半的加工費,這也算是一種賠償吧!
天擦黑的時候,農(nóng)家院子的煙囪里飄起了縷縷炊煙,各家的大人都在吆喝著自家的娃娃回家了,手藝人也開始收攤。那些沒排上號的小饞鬼們還遲遲不肯散去,直到手藝人拾掇利索,騎上車子“吱吱呀呀”地離去。“明天還來你村!”娃娃們才端著盛滿老玉米粒兒的陶瓷缸子,提著白尼龍袋子回家了。
時光荏苒,那些年的事和物都如同河底的鵝卵石般被生命的河流沖刷得漸漸失去了本來的模樣。物質(zhì)生活的日益豐富中,各種美味也是琳瑯滿目,不斷刺激著我們的味蕾。五色使人眼盲,五味使人口爽,在那些細膩的精致的被包裝的無比眼花繚亂的美味面前,味蕾卻日益麻木起來,于是很多人都在抱怨我們的舌頭再也吃不出小時候鄉(xiāng)野飯菜的味道了。
其實不然,美食本無過,我們遺
失的是一顆享受美味的感恩的心。就
像這粒小小的爆米花一樣,放在嘴里,靜下心來細細品味,那種玉米的清香帶著土地的氣息和農(nóng)人們勞作的汗滴,以及那種濃濃的故土的愛的召喚,
緩緩地淌進了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