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利

從前的除夕，照明是個大問題。這一天正是月黑風高夜，晚上黑咕隆咚，行動不便——其實不光是除夕，一年四季的任何一天照明都是個大問題，不過平常的日子可以遷就，可以忽略不計，油燈的火焰像黃豆一般大小，雖然灰暗，依然照亮人們的日子。但除夕就不同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這一天是個辭舊迎新的日子，于是人們就發明了點天燈。

那時點天燈，是在院子里立起一根桿子，掛上一盞燈籠。富裕戶點蠟燭，燈籠就明亮，貧窮人家點油燈，在黑夜中也有個亮光。天燈桿子上要貼“福”字，或者是“春光滿院納吉祥，喜氣盈門添百福”“一年四季行好運，八方財寶進家門”這樣一些吉祥的對聯。燈籠里面的蠟燭也好，油燈也罷，都是用蘿卜當底座，鉛絲和細麻繩固定。最出彩的是桿子頂上要扎些松枝，象征人丁興旺，長命百歲。桿子也要又高又直，象征日子過得順順暢暢，幸福美滿。

進入臘月，人們就開始搜集松枝。天燈桿子好尋到，我們魯北平原地區，柳樹，楊樹隨處可見，并且一根桿子使用幾年幾十年都沒有問題。難就難在松枝太奇缺了，那個時候沒有快遞業務，要多少都可以在東北地區快遞過來。我們這個地方的人大多都迷信，認為栽種松樹不吉利，只有墳地周圍和荒置的鹽堿地才栽種那種東西。所以逢進臘月，有栽種松樹的人家，都小心翼翼地看護著。

去有松樹人家偷砍樹枝的任務就當仁不讓地落在了家家戶戶的小孩子身上。因為大人好面子，給人家討要不給的話，臉上掛不住。偷砍的話，讓人逮住，落個賊的名聲，更劃不來。小孩子目標小，不容易引起注意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既便逮住，也是孩子們瞎胡鬧的小事，掐著脖子推到家長面前，無非是挨頓揍，不足掛齒。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些擁有松樹的人家，總會想出辦法，阻止孩子們的偷砍行為，除了加強看管，設置一些障礙和機關，就是裝神弄鬼，在樹林里制作一些恐怖的紙人，再在孩子們中間散布鬼怪故事，嚇得孩子們白天路過那里都覺得陰森森地，晚上就更沒人敢去了。

雖然松枝非常難搞到，但是除夕這天，家家戶戶的天燈桿子上都會有或多或少的松枝搖擺飄蕩。至于如何搞到的松枝，人們都三緘其口，誰都不說，唯恐自己的辦法到來年被別人利用了。也有一種說法，年三十這天，有松樹的人家會故意砍一些松枝，放置在路口。過年不是一家一戶的年，是大家伙共同的年。

除夕，天傍黑，家家戶戶的天燈亮了，高高低低，閃閃爍爍，猶如滿天繁星降落人間，煞是燦爛。鄉親們喜氣洋洋地數點著，夸贊著。追求美好，企盼吉祥，是人類的共同心愿，不論日子過的艱辛困苦，還是順心如意，這節節高升的天燈就是來年的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