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草木萌發?？諝庵?，涌動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那日，去平房老宅，只見紫紅的香椿芽綻滿枝頭，陣陣幽香撲鼻而來，遂想起那香氣原來是紫香椿發出的。

香椿芽一般分為青、紅兩種，以紫紅色椿芽香氣為最，烹、炸、煎、拌、炒均宜，是上好的菜肴。

小時候，在鄉下老家，最饞的就是香椿菜。當第一縷春風沿開闊的河岸緩緩吹拂，家鄉門前那棵香椿樹便開始萌動發芽了。先是干禿了一冬的樹枝發青，繼而翹翹的枝頭開始萌芽，那嫩芽絨絨的，如線似豆，先是淺綠，接著青蔥，不經意間就長了好許。這時我就涎著臉對母親說——能吃了吧？香椿芽已經長大了哩！母親和善地笑笑，拍拍我的頭。

從我記事起，門前就有那棵又高又大的紫香椿樹。每年春天，我都眼巴巴地望著它發芽、吐綠、噴香。當紫紅的椿芽長出四指長時，母親就吆喝我們去采摘。我高興極了，像猴子似的，三五下便爬上樹去，一個鐘頭就采摘半大籃筐。這時母親飯也不吃，兩手攏攏頭，挎起籃筐就去外鄉趕集，往往天過半晌才滿臉汗水地回來，順便給我們捎幾塊糖果。母親很疲乏，但卻很高興。每次回來差不多第一句話都說：“不錯，不錯，頭茬趕了個好價錢。 ”

我就噘了嘴賭氣，不吃飯也不理她。母親半真半假地對我說：“好孩子，聽話！娘賣了錢給你哥姐交學費?！庇袝r候還會說：“這是為了爺爺買藥花錢。 ”母親每年都是這樣說，說多了，我就不信她。但母親總能想出法子，半天不到又會讓我歡快起來。

我們家的香椿樹真棒??！總是掰去了一茬，不幾日又長出新的一茬來，到掰完第三茬，母親便不再讓掰了。這時香椿芽已不再發紅發紫。葉子開始變綠，葉莖發硬。葉梢上的，母親就掐下來賣掉。至于葉的莖桿，她就揮舞小棒槌輕輕敲打，讓皮脫離，用手扒下來，洗后剁碎，撒上鹽、攪入粉面，放在大鍋頭上蒸，雖然齁咸齁咸的，但一大家人吃飯，你一筷，他一口，就著餅子、窩頭，吃得格外香甜，而母親總是沒吃幾口。

家鄉的香椿樹，就這樣給我童年留下了苦難而香甜的回味。

我成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院子里栽植了一棵香椿樹，也是青青的皮，紫紅紫紅的葉，春天里盈盈然綻滿枝頭，濃濃的香氣溢滿整個院落和巷道。我可舍不得賣掉，很嫩很嫩就摘下來，炸了吃，煎了吃，炒雞蛋吃，拌豆腐吃。當我們大人孩子滿口流油吃著香噴噴的椿芽時，我總是想起小時候鄉下的那棵香椿樹，想起總也舍不得吃一口的母親！

后來母親隨我來城居住，每逢春季，每到香椿芽悠悠吐香的日子，我都會給母親早早地摘些下來，變著花樣做給她老人家吃。有幾次，母親眼里噙了淚花。老人說，其實她真的很饞香椿芽吃的。

如今，平房老宅香椿樹依舊，而我的母親已經離開我們3年多了！

□李學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