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長金
老姐岳秀榮,1936年9月9日生,今年86歲,屬鼠。是我姐弟4個中的老大,我最小,比老姐小17歲。姐姐從小勤勞、善良、節儉、謙讓,一如我去世多年的老娘。在這個世界上,她是除了我母親、妻子與女兒之外,對我最親的人。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我經歷了少年連飯都吃不上的艱辛、窘迫與求學時的貧困。為了活命,一家人吃糠咽菜,父母動足腦筋想盡辦法,可還是缺吃少穿。尤其青黃不接時,幸虧姐姐家的一再接濟,緩解了父母的艱困與尷尬。其實,那個年代各家都差不多,不過姐家略有寬裕,主要還是人口少、條件稍微好些。姐姐寧可自己省吃儉用,從牙縫擠出點點滴滴,緊著照顧娘家人。記得姐姐或姐夫時常送來半袋小麥、玉米或一袋子地瓜干等糧菜和錢款。好面子的父親總說先“借”著,可我印象里很少有借有還。因了姐家的節儉與周濟,我一家5口才從饑荒時期熬了過來。
母親視力不好,干不了針線活,姐姐還要負擔娘家人的穿戴。在那個靠工分吃飯的年代,姐姐的縫補都是早起晚睡,忙里偷閑。她炕頭的小筐里,總放著頂針、錐子、麻線和各種鞋樣,有空就用碎舊布糊袼褙、鉸鞋樣、搓麻繩、納鞋底、上鞋幫。一針一線,千針萬線緊相連,很折騰人!可姐姐起早貪黑、含辛茹苦,一直做到兩個哥哥結婚成家和我參軍入伍。姐姐手巧,她的女紅在村里數得著,做的鞋讓人眼羨。那一雙雙充滿溫度的布鞋,那一層層帶著感情的鞋底,那一圈圈細密的針腳,是姐姐辛勤勞作的縮影,是她付出心血的見證。姐姐做的鞋不光周正、舒適、輕便,還透氣、保健,以致我養成了進門換布鞋的習慣。姐姐的千層底護了我的雙腳,慰了我的心靈,暖了我的人生,讓我站得穩,走得直,踏踏實實闖天下。
老姐雖是掃盲班文化,卻是婆家村黨支部發展的唯一女黨員,當過多年村婦聯主任,左鄰右舍有口皆碑。最難忘的是,她對我讀書時的需求總是盡量滿足,對自己則能儉就儉。上高中時要住校,我只能從家里帶了一床粗布的又破又硬的薄舊棉被。姐姐聽說后,毫不猶豫地從她炕上抽出一床厚厚的新棉褥子,助我熬過了兩個寒冬。母親生前叮囑我:“往后可不要忘了你姐。”50年過去了,母親的話言猶在耳。當兵入黨、提干、升職、退休后,富足安逸生活中的我,斷不了舉家去看望。但無論我怎么回報,與姐姐對我付出的寬大無私、山高水長相比,都無法等量與超越。
再回鄉探視時,我幼年曾十分依賴,如今耄耋之年的老姐,已沒了從前的干練、麻利,完全一副遲緩、衰老狀態,但仍然不肯閑著。小院里種滿絲瓜、茄子、豆角、韭菜等蔬菜,還有一棵柿子樹,樹上果實累累,壓彎枝頭。她置身生機盎然的小菜園,顯現自豪和成就感,氣喘吁吁地忙著把各種新鮮蔬菜塞進我的車后備廂。后知后覺的我才明白,姐姐是老了,納不了千層底了。可她當年用一針一線守望的那份親情仍在,且持久印入我心——姐姐是家境并不寬裕,但卻舍得傾其所有的人;姐姐是再苦再累自己扛,夜里卻默默流淚的人;姐姐是別人只看你飛得高不高,她卻關心你飛得累不累的人;姐姐是你有困難時出手相助,卻從不指望你還的人……
有此好姐,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