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
??? 中國人形容詩詞有一種境界叫“絢爛之極歸于平淡”,我們經常會羨慕那些睿智的老者,坐在斜陽余暉中,帶著一絲淡然的微笑。但那不是年輕人的境界,年輕時就該追求絢爛之極,該絢爛的時候你干嘛不絢爛呢?一個人如果沒了激情和夢想,你精通所有社會規則、懂得太多的技能管什么用呢?你過去十幾年被壓抑得太久了,太習慣于遵守標準答案了,你已經學會不痛恨標準答案,并且與標準答案達成了認同與默契。可是,你甘心如此嗎?
??? 我們的悲哀就是過分信任人人都能掌握的技能,而忽視了激情和夢想;過于信任發達的頭腦,而忽略了心靈的本真。我們今天用腦子的幾率比用心的幾率多得多,何況咱們的老祖宗早就告誡我們,凡事都要先用心,再用腦。比如中國漢字,偏旁部首有“心”的從來就沒少過,中國人說的“思想”二字都帶“心”,所以思想不只是頭腦活動,也是心理活動;有一種美好的情感叫“感恩”,也是因“心”而起的情懷:大學生最熱衷做志愿者,“志愿”二字都是從“心”開始的,自愿自發那才叫志愿。
??? 再比如大學生做義工、做慈善,總覺得自己的能量和輻射面太小,所以常常做到一半就偃旗息鼓了。所謂“慈善”是慈悲之心決定的善良之舉,我們要看的是慈悲之心到底在不在,所以“慈善”的關鍵在于慈悲下面的兩個心,而不在于數字的大小。我記得“5·12”大地震之后一個多星期,我在大學課堂上接到一個素昧平生的人遞上來的一封信,厚厚的牛皮紙信封上字跡整齊而漂亮,落款是貴州一個偏僻的小山村里一個叫陳順江的人。拆開以后,兩張信紙中間裹著一疊錢,他請我把這筆錢轉交給慈善機構,最好直接送到災區。我一張張數完,只有14.6元錢,他說他先天脊柱彎曲,從未站起來過。他沒有能力掙錢,家里只能靠70多歲的老母親上山挖草藥維持生計。他看完大地震的場面,心在電視機前吶喊,他告訴我:“我想捐款,但不放心那些機構,在電視上見到您講課,知道您是個大學老師,所以,我信任您,想讓您幫我把錢轉交給災區……”我相信各位都會認為那是一筆巨大的善款,那個數字是誰也無法估量的。所以,如果你只計較義工、志愿者的行為而沒有“慈悲”這兩顆心存在,再多的數字也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 如今的社會,文人越來越有文化,商人越來越富貴,但在我看來,這中間有一個細微的過程沒有完成,就是文化人的“文”而不“化”。大家都著作等身,網絡上也有關于你的鋪天蓋地的關鍵詞,但有多少成分能化入你的生命呢?《周易》鑒定何謂文化:“關乎天文,以察時變;關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這是到現在為止最精準的關于文化的解釋,也就是說“文”本身不重要,關鍵是要“化”為精神力量和行動。但我們今天恰恰缺少了最重要的“化”。而如今富貴的問題也是富而不貴,財富的數字在今天是很容易獲得的,但它并不一定就意味著生命的尊貴,從報端我們可以知道,有很多富豪階層的價值觀是混亂的,真正的慈善、尊貴、生命的愛沒有滲透到社會的底層。所以文化、富貴都是好事,但關鍵是要“文而化之,富而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