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情懷故鄉書——吳長遠散文集《老家》序
每個人的心里都珍存著一個故鄉,尤其是那些從故鄉走向遠方的人。唐代賀知章的一首“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千百年來一直作為一種特有的情感旋律在人們的心頭回蕩。長遠以他淳樸、平易、通脫卻意蘊深沉的筆加入了這一文學傳唱的行列。“老家,是我們永遠的根,永遠住在我們的心上。無論我們飛得多高多遠,心都始終朝著家的方向!”我想,這便是長遠在這本散文集中所要吐露的情懷。
從魯西北平原走出的長遠,上了大學,走進了大城市,供職于省直機關,在20多年的闖蕩生涯中,嘗過了人生的酸甜苦辣,見過了城市的燈紅酒綠,但在他心中,故鄉的位置一直未變。在他筆下的故鄉,充滿了童年的溫馨、少年的情趣、青年的惜別和成年的眷戀。可以說,故鄉是滋潤他文學靈感的源頭活水。
這本散文集寫故鄉,生活內容十分豐富,立意樸實、情感深切,充滿了濃郁的鄉土氣息。田野的一草一木,家庭的鍋碗瓢勺,鄉間的風俗民情,鄰里的恩怨瑣事,尤其是血脈相連的親情恩義,都匯聚到他的筆下,成為一篇篇讓人讀后頗為感動的精練小文。長遠寫故鄉的這些生活內容,有幾個突出的特點:
一是寫實性強,敘述平易,言辭真切,內涵韻味。長遠的敘事,乍看似乎平淡無奇,但細細品味,卻有一種真切的含義寓于其中,韻味悠長。如他寫記憶中家鄉的煤油燈:“油燈制作非常簡單,拿個玻璃瓶灌上燃油,上面扣個金屬蓋,中間鑿個眼兒,眼兒里裝個車胎上的氣門芯,將一根粗棉線從眼兒里穿過去,多半截兒留在瓶里,一截兒露在外頭,油順著線跑,一點就著……我就在這簡易的煤油燈下出生、長大。難忘煤油燈下,娘一針一線地為一家人納鞋底、縫衣裳;爹娘湊在煤油燈下算計家里的開銷,時不時地發出一聲嘆息;爹娘與來串門的鄰居談天說地,議論做人的道理。 ”舊時的農村,煤油燈是很普通的家庭用具,但在作者的記憶中,它卻有著不同尋常的意味。他的這種敘述,既不夸張,也無浪漫,宛如鄉村夜話,將那縈繞心頭多年的感情傳達出來。
二是鄉土味濃厚,描寫樸實,筆墨淡泊,鮮活生動。長遠筆法上講究中國風、鄉土味。他受中國傳統文學的影響很大,文中凡涉及描寫的地方大都用白描,甚少濃墨重彩,卻寫得形象生動,無論是自然景致,還是人情世態,都十分鮮活,歷歷在目。如他寫故鄉的春天:“有了水的滋潤,地里的茅草、蒲公英、薺菜、狗尾巴草、牛筋草……各種數不清的野草、野菜也憋足勁兒躥了出來,遠遠看去,一蓬蓬的衰草枯葉中間透著點點的綠色,顯示出頑強而又旺盛的生命力。大人們挎著籃子去挖薺菜,挖回來擇好、洗凈、剁碎,用薺菜蒸包子、蒸薺餾……蒸熟后,伴著騰騰的熱氣,散發出淡淡的菜香味,饞得孩子們顧不得燙手,拿一個捧在手里,兩手來回倒換著,不時咬上一口,咝咝哈哈往下咽,唇齒留香,新鮮、開胃。 ”這段文字遣詞造句極為平淡,但并不寡味,宛如一幅淡淡的水墨寫意,將作者對家鄉春天的獨特的感受與記憶生動地傳達出來。
三是寓情于事,寓情于景,情事交匯,情景交融。長遠寫故鄉,常把自己的感情與記憶中的鄉村舊事或田野景致有機結合起來,在娓娓敘事與淡淡寫景中吐露出自己的感情。如他寫曾經在故鄉土地上游走的說書藝人:“晚風輕輕拂過靜靜的場地,說書先生和他媳婦兒成為整個場地的主角。說書先生的媳婦兒懷里抱著三弦坐在那里,手指上套著長長的撥片,輕輕地而又嫻熟地撥弄著琴弦,或悲或喜的曲調便擴散開來。說書先生的手里則拿著兩塊銅質的月牙板兒站在那兒,伴著抑揚頓挫的琴樂節奏,給大家說書……他們究竟說過哪些故事,我現在已經記不清了,但說書先生那帶著磁性和顫音的唱腔卻深深印在了我的腦海里。 ”這段文字,其中的事、景、情是那樣自然地交融在一起,讓你難以分辨而又會意于心。
四是注重細節,筆觸細膩,感觸細微,微而不失其大。如寫父母:“他們見不得人落難,看不得人遭殃,村里誰家遭遇了天災人禍他們都會主動跑前跑后熱情幫忙。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妹妹一個同學的娘因為和丈夫拌嘴喝農藥自殺了,痛悔不已的丈夫隨即跳河自殺,撇下孤零零的姊妹兩人……吃過晚飯,爹娘將我們姊妹兄弟5個召集到一起,娘從包錢的手絹里拿出10塊錢來放到妹妹手上,囑咐她到學校里轉給她那個同學,還囑咐她抽空叫上同學來家里吃飯……”這段記述,既寫出了家風,也寫出了中國農民天然的良善心性。
長遠的鄉土散文還得益于魯西北這片土地的地域文化的滋養。長遠在記述故鄉情思的同時,也記錄下了這片土地上文化傳統的點點滴滴。他用多篇文章專門寫了故鄉的鄉風民俗、農事節令、倫理講究、禮儀常規、生活習慣等等,其中包含了非常豐富的地域文化內容。這些內容并不是簡單的知識性介紹,而是融合在一個個情趣盎然的舊聞故事中,化作了鮮活的歷史記憶。如他寫德平特有的民俗活動鬧秧歌,已經不是一種知識性的技藝,而成了如在讀者眼前的一幕人生活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