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利
解放后,上級決定讓薜平擔任這個縣的縣長。薜平婉言推辭了,他請求上級在縣里建一個服裝廠,由他擔任廠長。人們就疑惑不解:放著縣長不干,非去干這個不在級別的小廠長,這是犯的哪門子邪?
服裝廠正式開工后,很出成績,為前線送去了很多被服衣物。每當一批產品出廠,薜平總要喝酒,并且要喝個酩酊大醉人事不知。這習慣一直保持到離休。
離休那天,他拿出一件藍緞子棉襖,對新任廠長說:“把它放在陳列室里,和那些錦旗、獎杯放一塊兒吧!”新廠長很納悶,瞪著疑惑的眼睛看著薜平。薜平就將一段鮮為人知的往事講了出來。
那個時候薜平在這一帶打游擊。打游擊的也是人,也是餓了吃干糧,冷了穿衣裳的人。首長決定讓薜平與城里的劉嫂取得聯系。劉嫂是這一帶有名的裁縫世家,與八路軍游擊隊有很深的感情。
從此,薜平成了八路軍和劉嫂的聯絡員,隔三岔五,他就從劉嫂那里取走成衣,又從游擊隊那里取來布匹,布匹都是從鬼子那里偷來的,鬼子很惱火,發誓要查個水落石出。劉嫂的作坊就搬進了地窖。
這一天,薜平又給劉嫂送布匹來了,風卷著雪花,狂暴地掃蕩著房屋和樹木,薜平只穿了一件單衣,凍得下牙直打上牙,劉嫂心疼地給他拍打身上的雪花,埋怨說:“這怎么能行,這樣要凍出病來的。”她一邊說,一邊從箱子的底層拿出了一件藍緞子棉襖,硬讓薜平穿在了身上。
吃罷飯,薜平離開劉嫂,來到一個墳地里準備與游擊隊接頭。天還沒有黑,雪開始變小了,身上穿著這件棉襖,薜平感到溫暖而愜意。
“站住!”不遠處傳來一聲斷喝,并伴隨著鬼子嘰哩咕嚕的說話聲。
糟了!薜平一邊掏出手槍,一邊鉆進齊腰深的草叢,尋找退路。
一排槍打過來,枯黃的草莖落下一片,顯然自己已被鬼子發現了,這時又傳來漢奸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你已經被包圍了,趕快投降吧!皇軍優待俘虜。”
“叭!”薜平一槍撂倒一個漢奸,然后迅速在墳頭之間迂回后退。這一帶的地形,他是非常熟悉的,只要離開這片墳塋,進了青紗帳,就如魚得水了。
后面也有鬼子,必須想法把鬼子的注意力引開,自己才能脫身。
渾身的汗水使他忽然想到了這件藍緞子棉襖,忙脫了下來,用一截木棍支在墳頭上,又胡亂打了兩槍,一貓腰竄出了墳堆。
幾個小時以后,薜平找到了游擊隊。
過了幾天,薜平又去找劉嫂聯系,遠遠地他看到城門上懸著一顆人頭,走進一看,立時驚得目瞪口呆——這不是劉嫂嗎?他怎么也不相信,好長時間才回過神來,忙向一個老大爺打聽是怎么回事。老大爺悄聲說:“日本人追一個八路軍,那八路軍使了個‘金蟬脫殼’計,把一件棉襖留給了鬼子。那棉襖被一個漢奸認得,他曾經見劉嫂穿過。這不,唉!”老大爺搖搖頭,走了。
薜平也走了,他走在回游擊隊的路上,發誓一定要找回那件藍緞子棉襖……
新任廠長嚴肅而莊重地一手接過藍緞子棉襖,一手緊緊握住了薜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