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春紅
舊年的元宵佳節,幾乎村村都興“扮秧歌”。過節前幾天,家家戶戶的婦女便開始糊花燈。
糊燈前,先準備好燈架兒。常常是一塊有柄的木頭板子,板子邊緣鑿上四個方形的洞,洞里插緊直木條,最后在直木條的上端再加四根橫木條圍起來。總之,一個花燈架兒,其實就是一個不算太規則的長方體框兒。然后,婦女們再遣孩子們去買來彩紙,到河邊老柳樹上折幾根長著很多柳枝并且長短合適的柳棍兒。男爺們兒撿最合適的兩根,用鐵絲結結實實擰在燈籠架前的兩根木條上。一切準備工作就完成了。
該糊花燈了,母親請來嬸子、大娘、左鄰右舍以及巧手的姑姑一起來做這項工作。她們往往是給這家糊了,再去另一家,互相幫襯。這些婦女們折折疊疊,粘粘貼貼。有很多層,最美麗的大紅花系在兩根柳枝中間。四外的柳枝上則系滿小蝴蝶,粘滿綠色紙剪成的葉兒,還有金箔銀紙綴成的各種花兒。最后用白粉奩紙把燈架四周糊起來。這時心靈手巧又能說會道的姑姑就顯露她的絕技了。她剪兩個上下扣在一起的花碗兒,煞有介事地叨叨:扣碗兒,扣碗兒,“ 保佑一家人全年有飯吃。剪朵紅瓣兒綠葉的花,” 再加上兩只金蝴蝶,她就說:“好花常開,好景常在?!彼旨魩字徽{皮活潑的猴子,手里抱著倆大桃,便會這樣說辭:“全家的孩子們比猴子還要聰明,神通勝過孫悟空?!边@時,一直打下手,忙著把這些剪紙向白粉奩上貼的嬸子就笑了。她說,她的手可比姑姑巧多了,她會剪鳳穿牡丹,還會剪荷花蜻蜓,我聽得出神。姑姑卻不作聲,只管把剪子遞給她。嬸子拿過剪子就嘁哩喀嚓地剪,我瞪大眼看。結果,她卻只剪出幾叢亂蓬蓬的青草。草的邊緣還毛毛刺刺的,真難看。萬分失望的我忍不住說她吹牛,說那幾根破草粗笨得像她燒火棍兒般的手指。母親翻著白眼瞪我,大聲呵斥我,可是一屋子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向來性格爽朗、大大咧咧的嬸子也被自己的大作逗樂了,笑得直不起腰。
花燈糊好了,只等天黑,一村的大姑娘、小伙子就聚在一起去各村的場地上扭扭擺擺。去的人喜氣洋洋,接的人歡天喜地,還放起鞭炮以示重視與誠意。一進場,生龍活虎的小伙子們就武術師般閃轉騰挪,把一面面小鼓子捶打得震天價響。姑娘們則扭起腰肢,左手紅綢,右手花燈,一會兒“串花兒”,一會兒又排起長蛇陣,把整個場地舞得流光溢彩,使得星月黯然失色。天變黑了,姑娘們把燈放在地上,正好圍成一個圓形的場地。花燈里的蠟燭一支接一支地點起來,“花市燈如晝”,燭光中有美人的臉,有五彩紙花,還有人們的嬉笑以及喧天的鑼鼓聲,好不熱鬧。
元宵佳節的前幾天,每個村的秧歌都去鄰村“串”,幾乎每個小村兒都是迎來這撥兒,送走那撥兒,熱熱鬧鬧,紅紅火火。就在人們熱烈慶祝著的時候,兩腮桃紅,羞澀如新嫁娘的春天悄然臨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