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小倡
“呱呱,呱呱呱……”那天下班回家,走近小區的一剎那,我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在這個水泥澆筑了每一平方米土地的小區里,居然會冒出這么清晰的蛙鳴?仔細諦聽,“呱呱呱,呱呱,呱呱呱……”絕對沒錯,是我在童年時代,在我那稻麥飄香的故土聽慣,聽熟,聽得親切,聽得心熱的聲音,是曾經飄蕩在每一個農村孩子夢境里的蛙鳴!
我沒有立即上樓,循著青蛙的聲音,在那片儲藏間和商住樓間的空地上走了一大段。經過每一家的儲藏室時,都在門外駐足片刻,都沒有線索。
終于發現,蛙聲是從一個下水道的窨井蓋下面傳出來的。下水道里怎么會有青蛙呢?我又走了幾步,心里豁然開朗:前面是一家飯店。這青蛙,一定是漏網之“蛙”,是從它一大群被刺穿大腿、圈在一起的同胞中逃脫出來的一個。
從此,每一天晚上七八點鐘的時候,我都會扔下手頭的一切瑣事,拋開心里的一切閑雜,專門留出一段時間來諦聽它,跟自己的童年來一次聚會。
而青蛙果不負我,天天非常準時的在這個時間響起,熱烈中夾著一份寂寞,豪放中摻著幾許蕭索,一陣陣地響起:“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一天晚上,鄰居7歲的兒子要跟我一起玩兒,便帶他去了。那小伙伴的父親是一家銀行的職員,很是精通電腦,夜夜上網到深夜。閑聊時我說起近來出現在小區里的青蛙聲,他兩眼一片疑惑:是嗎,我怎么從來沒有聽到過呢?這下輪到我驚奇了:沒聽到過?那么響亮的叫聲,持續時間又那么長,你居然沒有聽到?“沒聽到。誰會在意一聲蛙鳴。 ”他很淡定。
樓下住著一位女士,是兩家服裝專賣店的老板娘。她每天晚上九十點鐘才回家,正是蛙聲如雷的時間段。偶爾一個機會,聽我說起小區里有蛙鳴聲,她瞪大了那雙睫毛長長的眼睛:“真的?我見了這種東西就起雞皮疙瘩! ”
直到那一天,我到樓下去打開水,碰到那個開鍋爐賣開水的老人,他的鍋爐間離青蛙所在的那個窨井不到三米遠。打水的時候,順便問了他一句:有沒有聽到青蛙叫?沒想到他一聽就怒氣沖沖:“聽到了,吵得我覺也睡不好,煩都煩死了!我都撬過好幾次窨井蓋了,那么緊,撬不開! ”
青蛙聲還是一陣陣地在這片市井之地傳布著。只是,熱烈和豪放逐步式微了,寂寞和蕭索漸漸增強。“呱呱,呱呱……”連著三個“呱呱呱”很難聽到了,經常叫兩聲停一陣。
我很感激它,這市井中的蛙鳴。我借著它的叫聲,一次次回到我那風流云散的童年,那野草一樣在我故土芬芳的陽光空氣和土壤里自由拔節的童年時光。我并且還想:它肯定也一次次地乘著自己聲音的魔船,回到了那片水兒清清、荷花飄香的故土,回到了那個兄弟成堆、姊妹遍地的家園,并且見到了那個它夢寐以求的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