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巖松

不覺又到了凌晨時分。酷夏的熱情炙烤了一天的大地，到了深夜也不舍得釋放一點點的涼風。

母親安靜地躺著，說不上是睡熟了還是昏迷中。她這次大面積主動脈栓塞后，忙碌一生的日子也就結束了。

好好歇歇吧，媽。

兩間隔墻的臥室一邊躺著我的娘親，一邊睡著我的父親。

看下表，已經三點了，該給父親放尿袋沖洗尿管了。父親89歲了，兩年前因為前列腺做了造瘺手術，在肚子上接了尿管。父親喜歡喝茶，尿袋一般三小時就要接一次再沖洗一次。

父親睡覺很輕，盡管我打著手電，躡手躡腳，可尿放出的嘩嘩聲響依然驚醒了他。“這么熱，咋沒風啊？都冬天了，還這么熱啊！”父親睜著迷茫的眼睛看著我嘟囔道——他已經小腦萎縮，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我給他開了空調，稍微降降溫。“睡吧爸，一會兒就涼快了。”看著父親安靜下來，我又回到了母親的房間。

母親的左手在摸床邊的桌角，左腿微微蜷曲——這是尿了。母親這次右邊栓塞嚴重，唯左邊腿和胳膊能稍稍活動。給母親翻了身，然后躺在她的右側，我擁著母親把她身子轉向我，給她拍打著后背肺部的位置。

母親這次出院回家，剛開始我還是滿心歡喜，可是母親這幾天的狀況不是很好，肺部喘得也厲害了。我給她找的上門針灸，還買了制氧機吸氧霧化器，姐姐也聯系了醫院，可是醫院不收了。沒辦法，姐姐買了最新的抗菌藥在家里給母親輸液，三天了還是不見好轉。

我正想著，母親耷拉的左手慢慢地努力地摟住我的背心！她的眼睛微微睜開，已經不再精神的眼睛只剩下些許的無奈地盯著我看。此時我的鼻子貼著母親的鼻子，我能聽到母親剛才懶懶的呼吸在這努力后稍稍有點急促了！我能感覺母親垂到我背部的左手在使勁。我停止了拍打，稍稍用力地擁著母親。這一刻，我突然感覺如此的愧疚！

這么多年了，我竟然沒有在我成年后給母親一個深深的擁抱！這一刻的母子相擁，竟成了最后的相擁。我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出聲，只任淚水汩汩地涌出。這一夜是母親在家的最后一夜，也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夜。

母親的胳膊曾經富有彈性，富有力量，她抱著我的幼年，托起了我的少年，如今我已經人到中年！我欠母親的，何止是一個擁抱？我們的擁抱，給了孩子，給了戀人，卻忽視了母親、父親。我們除了給父母買點衣服美食之外，還能做什么？對于送給父母的那些吝嗇，我們總認為理所當然。父母的一生就是這樣任勞任怨，用生命呵護著我們一路走來，一直到他們的人生終點。

今天的回憶里有了永無再來的許多遺憾，我只想告訴自己那些雙親還在的朋友：給父母多一些擁抱吧，他們需要。給父母多一點的陪伴吧，她們還有多少可以與我們一起的日子？對于忙于小家忙于事業的孩子，這些的想法他們永遠不會說出口，但是他們真的需要。趁著她們還在，一個擁抱勝似買回家的錦衣美食，多一點陪伴，給父母本該享受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