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洪英

印象里，奶奶最鐘情的物件是蒲扇。一到夏天，不論走到哪里，奶奶手里會一直拿著一把蒲扇。奶奶手很巧，會把蒲扇打扮地很漂亮，她用碎花布給蒲扇包好邊，在根部拴上五彩線做成很短的小穗頭，還把薄荷擠出汁液，灑在蒲扇上。輕輕晃動扇子，一股清涼之意沁入心脾。這哪里是蒲扇，簡直是藝術品，用奶奶的蒲扇，就是一種享受。

當然了，奶奶的扇子主要還是用來乘涼的。在炎熱的夏季，那時唯一的乘涼工具就是扇子。每當奶奶忙完手頭的活，就會出一身大汗，揮舞起蒲扇來。看到奶奶扇扇子，我就趕緊湊到她跟前蹭涼快，奶奶一邊更加使勁扇，一邊笑著說：“鬼丫頭，就你精。”

夏天的晚上，吃過晚飯，我們一家人在院子里乘涼。我拿張草席躺在奶奶腳下，仰望天空數星星。

夜涼如水，螢火蟲打著燈籠在花草間穿梭，皎潔的月亮掛在深藍的夜幕，漫天繁星眨著眼，一切靜謐而安詳。奶奶搖著扇子，蒲扇攆走蚊子時發出的“噼啪”聲，異常和諧地融進了夏夜的蟲鳴。在這靜好的夏夜里，奶奶教我認識了很多星座，像白羊座、射手座、仙女座等，奶奶還給我講了很多傳說故事，例如白蛇傳、女媧補天、董永與七仙女、嫦娥奔月、后羿射日……很多時候，我聽著聽著睡著了。

奶奶的蒲扇搖啊搖，把我搖大。童年無數個燥熱難捱的夜晚，我就是在這把蒲扇下進入甜美的夢鄉。我非常留戀這段時光，幾十年過去了，我真想穿越時空隧道，回到奶奶身旁，和奶奶再一起度過美好夏夜。

扇子還是奶奶的遮陽傘，每當奶奶出門，就把扇子高高舉在頭頂，抵擋烈日的灼燒。奶奶燒火做飯時，也離不開扇子，當灶堂里的火快滅或者不太旺時，奶奶就對著灶風口扇幾下，火馬上神奇般地旺起來，火苗歡快地呼呼往上竄，鍋里的飯也咕嚕嚕唱起歡樂的歌。對奶奶來說，扇子比現在的空調強得多，多功能、超強大、無公害，所以奶奶和扇子形影不離。

記得有一天中午，我和小伙伴們去村外小樹林里捉迷藏，也不知道什么時間了，好像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間了。奶奶大半天不見我人影，急壞了，咯噔著三寸金蓮的小腳滿村子找我，一邊找，一邊喊：“二妮，你在哪里？回家吃飯了。”我聽見招呼，趕緊往家跑。路上碰到奶奶，只見奶奶滿頭大汗，滿臉焦急。我驚奇地發現奶奶這次沒拿扇子，就問奶奶扇子去哪里了。奶奶見了我，松了一口氣，然后嗔怪到：“妮兒啊，你把奶奶嚇壞了，找不到你，奶奶哪有心情扇扇子啊。”回到家，奶奶拿著扇柄點著我的腦門說：“記住啊，以后一定要按時回家，否則，我就把你攆回你爸那邊去。”我一邊趕緊拿起蒲扇給奶奶扇風，一邊笑著說：“不敢了，不敢了。”

斗轉星移，流年似水，蒲扇陪奶奶度過了很多個難眠的夏夜。我長大了，后來上中學、讀大學，人們已經流行吹電扇了。爸爸準備給奶奶屋里安裝吊扇，奶奶堅決不同意，說看著吊扇在上面呼呼轉，感覺害怕，萬一掉下來怎么辦，再說，吊扇吱吱扭扭地響，影響睡覺。爸爸只好給奶奶準備了一臺小風扇，奶奶雖然沒有斷然拒絕，但也很少開電扇，還是以蒲扇為主，說用蒲扇自己能控制，風力柔和、安全放心，入睡還快。

再后來，爸爸給奶奶安裝空調，奶奶又堅決反對，說空調風太涼，嗖嗖地涼到骨頭里，自己老了受不了。

我知道，奶奶除了的確不喜歡吊扇和怕空調風以外，還有一點是怕花錢。奶奶節儉一輩子了，就連蒲扇，也是不到壞得實在不能用了絕不買新的，何況好幾千塊的空調和源源不斷的電費呢？

奶奶已經故去十多年了，但她和她的扇子在我心里始終閃耀著光輝，扇子里的故事也還有很多很多，我會把她們珍藏在心里最秘密的地方，留作最珍貴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