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

一場臺風把夏的尾巴卷進一片葉子里。這片葉子被風追趕著，落在我關閉的窗上——它帶著一份倔強和倦怠，在初秋的黎明到來。

風依然在強勁地肆虐著，窗的縫隙里灌滿了嗡鳴，它固執地挑戰著葉的執著。這片葉仍然頑強地貼著窗，它發出微弱的聲音，吟唱著屬于夏的歌，在抗衡著風的薄涼。

望向窗外，畢竟還有一份偽裝的蔥蘢在那里，我不知道這片葉是幸還是不幸。

風停了，我打開窗，葉還在，真是奇跡。我揀起這片葉子，迎向光亮而潮濕的太陽，太陽被遮擋后的光線再也不刺目。這是一片銀杏的葉，金黃的紋路里還殘存著一絲若隱若現的綠，莖的底部有著微微的黑，像是早已枯萎，被風吹落已是必然，它淡定的樣子告訴我它自己一點也不遺憾。

我把它翻過來細細地觀看，醒目的脈絡就像母親手上高凸的筋，有點干枯卻很有勁道。在葉子心的位置有一個被蟲子咬過的心形的洞，洞的邊緣，因為干枯，透著微微的紅，那只罪孽的蟲子也許永遠不懂得自己給了葉怎樣的傷痛，也許葉從來就沒有在乎過，它堅強的氣質告訴我，它只在乎它曾經明艷過。

我坐在恍若隔世的初秋里，有一種迷惘的感慨，這滿屋的涼意像是把我帶進了無涯的荒野之中，我焦灼地在找尋那份云淡風輕。

看著滿院的銀杏樹，經過一場臺風的洗禮，沒有了夏的犀利，在清新的氣息里舒展著身姿，依然婆娑。葉是落了不少，卻一點也沒有消減它們的優雅和雋逸，反而讓它們更顯淡定和從容。

我憐惜地把葉放在掌心，輕輕拭去它脈絡里的塵埃，它微涼殘缺的身軀讓我哀傷，我無力讓它回到過去，我更不忍心把它遺棄，我怕它再一次被風吹落風塵成泥成灰，因為它曾經來過我的窗，不負遇見是一種悲憫吧！沒有人能賭贏一場時光的變遷，我無法把美定格在歲月的輪回，我只能把它放到我的一本書里珍藏。

或許在我的暮年，也許是在一場春雨中的清晨，也許是在一場冬雪中的午后，為自己沏一杯香茗，在一曲《云水禪心》里，在一份歲月靜好里，再翻開這本塵封已久的書，不經意間這片葉忽然滑落，讓我憶起曾經有一場臺風送走了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