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忠
愛人是醫(yī)生,是白衣天使,從事著崇高神圣的職業(yè)。除了剛結(jié)婚第一年外,每年過年都是自動留下來值班,把過年團圓的幸福時刻讓給別人。
兒子6歲這一年,我們一家三口有幸一起回家過年。我們的老家都在農(nóng)村,相距不遠。按農(nóng)村的習(xí)俗,大年初四是回娘家的日子,這一年過年正巧下了一場大雪,白雪皚皚,覆蓋了大地,也覆蓋了道路。那是上個世紀(jì)八十年代初,當(dāng)時,最好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車,可那次用不上了,我們只好踏雪而行。
走了近兩個小時,大冷的冬天,我們竟然走得渾身冒汗,兒子把棉襖都脫了,愛人趕緊又讓他穿上。到了岳父家的村東頭,早在此等候的愛人的八九歲的大侄女撒丫子回頭報信。一會兒,岳父母迎上來。岳父拉住兒子的小手,摸著他的小腦袋,操著真誠的農(nóng)村粗話,高興地說:“小孬蛋,冷不冷啊?”“不冷,還出汗呢!我想脫棉襖,媽媽不讓脫。”“對!媽媽說得對,不能脫,脫了要感冒的,感冒了可要打針呦!”“是,媽媽會打針,給我打過,可疼了。”爺兒倆手拉著手,邊走邊逗著。
進了岳父陳舊的老北屋,岳母趕緊抱了一抱柴草放到屋里就點著了,火勢很旺。這是在當(dāng)時的農(nóng)村冬天,尤其是過年時節(jié)來了貴客時必要的,也是最真誠的禮數(shù),讓客人祛祛寒氣。兒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奇地圍著火堆傻鬧,不時還往火里加柴。這一過程完了,愛人與父母還未說上幾句話,因不常回家,就被左鄰右舍的好姐妹們拉走了,兒子也不見了。這時,按照農(nóng)村的舊習(xí)俗,我要給岳父母磕頭拜年,岳父母見狀趕緊拉起。
老岳父拉開布簾子把我讓進了里屋。一張破舊的單桌靠東墻放著,上面還放著一些雜物,桌子的一頭是炕沿,另一頭的墻角處有一把破舊的椅子,椅子上放上了一個剛剛拆洗過的小褥子。火炕沿的中間處有一不足半米見方的炕洞式煤球爐子,火很旺,一把用了多年的舊式燒水壺,水還嘎啦嘎啦地開著。老岳父把我摁在了那把椅子上,拿起早已沏好的茶壺給我倒上,喝一碗倒一碗。我想站起來給老人倒碗水,卻沒有任何機會,岳父把我牢牢地“困”在了椅子上。老岳父平時很嚴(yán)肅,此時,臉上雖無表情,也不正眼看我,只是不停地給我倒水,但我能覺得此時老人心里很高興。
一會兒,兒子哭著回來了,不知誰給了他一包摔炮,可能是一跑一跳摩擦響了,把棉襖的衣兜炸了個大洞,還在冒著煙,岳母趕緊給他換了一件新棉襖。
不大一會兒,大爺和小叔都來了,老哥仨按大小一排坐在了炕沿上,岳父這時把倒水的權(quán)力讓給了大爺,然后是小叔。我實在是坐不住了,想給老人們倒倒水,但還是辦不到。隨后,大娘嬸子們進屋了,接著,嫂子們內(nèi)弟媳們也來了,來看看這一年一次的姑爺,尤其是嫂子和內(nèi)弟媳們,非要侃上幾句才走。
因愛人不常回家,岳父母一定要我們留下住一宿,而且安排在燒了一天的熱炕頭上,與岳父母一起住。兒子玩了一天,倒下就睡了,我也很快就入睡了。只有另一頭的愛人和岳母嘮嘮叨叨說個沒完。
第二天一早,我們回到了德州。
現(xiàn)在,岳父母已去世多年,但他們的情懷,他們的禮數(shù),我永遠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