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華民
夏日炎炎。中原地區(qū),每年到了五月底、六月初的時候,就該收小麥了。丘嶺、山區(qū)靠天吃飯的地方,小麥早被旱死了,收小麥還要更早些。
記得大約十來歲,就曾跟著大人們下地割小麥。麥田里熱浪滾滾,到處都是一片焦黃ac的世界。望著大片麥田,心里直打鼓:恁大一片地,啥時候能割完?呆站著猶豫時,大人們彎腰進(jìn)了地里。他們一人一把鐮刀,望下腰,左手抓一把小麥,右手揮舞著鐮刀,噌地一聲,麥子就被割掉了,然后順手放在一邊,就又開始下一次割麥了。一口氣割十幾把麥,走出去老遠(yuǎn),才起身長喘口氣。那動作,那聲音,韻律里透著美感,自如里洋溢著自信,常常吸引著我的目光發(fā)呆。
我原本就是來“打醬油”的,臨出門時,我也找來一把鐮刀,學(xué)著把鐮刀磨的很鋒利。我學(xué)著他們的樣子,彎腰把麥子抓到手里,手小沒捏緊,又散開了許多,只好重新再抓,擔(dān)心抓的不牢靠,右手放下鐮刀,還一起幫忙抓牢麥子,拾起鐮刀,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瀟灑地?fù)]舞著鋒利的鐮刀,也聽到了噌的聲音,麥子應(yīng)聲而落。再一次割麥鐮刀快而猛,麥子沒有割掉,只感覺到左手火辣辣地痛。左手食指一道血涌了出來,一滴滴地落到地里。我扔掉鐮刀大喊起來。大人們圍攏過來,有人順手脫下鞋子,用鞋底按壓在了傷口。驚慌失措的我,被拉到了地頭坐著,哥哥撕下塊布,把手指包了起來。看著我的傷口不算太長,安慰了幾句,他們又忙著割麥子去了。地頭沒有樹蔭,坐著曬得不行,我只好沮喪地回家了。
奶奶在家里做飯,看到我回來,笑咪咪地問:“你咋回來了?”我晃了晃捂著的傷手進(jìn)了里屋。傷口已不再流血,但隱隱的痛越發(fā)地明顯,心里也郁悶。
大約一點,地里的人們回來吃午飯了。他們從村里的水井里打回來一桶水,放上幾把白糖,用勺子攪拌一會。照顧我是傷兵,舀上一大瓢盛在我的碗里。我喝上一口,頓時一種涼里帶著淡淡的甜味流到了胃里,流到全身,沁人心脾。我忘記了手上的隱痛,連續(xù)幾大口進(jìn)肚。
大人們累,天也熱,沒有食欲,幾大碗甜涼水咕咚咕咚下肚,爽快。然后,他們才開始吃午飯。
后來,我們也學(xué)著,從井里挑回水,放些白糖。感覺不太甜時,尋來一種叫糖精的東西,只放一點點,一大桶水就甜得厲害。有時糖精放多了,齁得沒法喝。慢慢地,我們學(xué)會了做一大桶甜井水的方法。夏收農(nóng)忙時,也往地里給大人們送水。
甜井水只有在夏收時節(jié),才是那樣香甜爽口,其他季節(jié)倒喝得很少。小伙伴們圍著一大桶甜井水,尋到喝甜水的方法。有的把麥秸稈切斷變成一支支的吸管,伸進(jìn)桶里、碗里喝;有的把柳條里的木質(zhì)抽出來,外皮就變成了空筒,既可以當(dāng)作大大的吸管,甜滋滋地喝著少年歲月,手巧的伙伴又可以把它做成泥土味的樂器,吹上一曲動聽的鄉(xiāng)村樂曲。后來,條件好些了,人們會燒些綠豆湯解渴。
轉(zhuǎn)眼又要到夏收季節(jié)。現(xiàn)在農(nóng)忙時,大多是機器收割,人們的勞動量也沒過去的大,但艱苦歲月里一桶桶的甜井水,連同手指上依然存在的刀痕,成了我對那個時代夏收的豐滿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