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的軌跡是一個不太規則的圓,起點在何處,歸宿還要回到何處,這多少帶點宿命色彩。而中間無論怎樣的迂回曲折,無論怎樣的赤橙黃綠,或平淡如一潭死水,都是繞不過的程序,留下的只是一些零星的情感碎片而已。
??? 就我自己而言,學生時代就急于擺脫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生活,那種生活在那時實在看不到希望,一點也看不到,猶如生活在爛泥里,透不過氣來。后來勉強不做農民了,但還是生活在鄉村,我任教過的幾所學校都是鄉村中學,教的學生來源于鄉村,學校周圍就是村民,來來往往的也是村民居多,上完課,我還要回到我所在的村子居住,這無不強化著我作為鄉村教師的印記。
??? 很長一段時間,鄉村學校是放農忙假的,過麥放麥假,過秋放秋假,我的妻子和孩子都有地,我回去就是主要勞動力。單憑我二三百元的工資無法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我不得不兩邊兼顧。在學校里我是教師,到了家我就是一個樸實的農民,這種雙重身份也使我對農民的命運有了更深切的體驗。
??? 從教多年之后,一個偶然的機會,我來到這個小城,謀職的單位依然還是教育系統。妻子孩子也都過來了,勉強在這里安了家。但老家的那幾畝地還一直種著,這又使我免不了回家。作為單職工的我,是本單位唯一一個把土地上那點收入列為家庭GDP的職員。
??? 我一直離不了老家那點土地,以前是,現在是,今后恐怕還要延續若干年。我明白這也是一種索取——對土地對故鄉的索取,這也一次次發酵釀制了我的懷鄉情緒。
??? 這些年來,我腦子里經?;匦倪€是鄉村的那些人和事,親情鄉情泥土情,還有童年鮮活的記憶,都在我心里扎滿了根須,怎么也撕扯不掉。這些無不刺激著我的神經,迫使我寫下一些文字,算作償還家鄉那筆養育的情債——每個從鄉村走出來的人,都不同程度地欠故鄉一筆情債,而有良知的人,得想法償還,只是償還的方式不同。
??? 我所寫的人和事除了鄉人親朋,就是校園生活。從學生到教師,我人生最美好的年華是在校園里度過的,同窗、同事、師生之中值得懷戀的也不少;當我離開工作了十四年的那所學校時,我像一個逃兵,內心頗為慌亂凄然,我沒有成為一個有名望的老師就走了——我知道我在那里待到退休,恐怕也弄不出名頭來,但我依然認為這樣的離開是灰溜溜的出逃。
??? 眨眼間,我離開那所學校已十余年了,主持換了幾屆,教師也換了一些陌生的面孔。這是我回老家的必經之處,每每路過,我總是從外觀上多掃描幾眼。這樣看著,車子就走遠了,揚起一片灰塵。
??? 學校我是回不去了,但總有一天我還要回到鄉村,不是在那里逗留,而是在那里居住?!斑M城10年,我游走在城市和鄉村之間。城市是我謀生之所,而老家則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的依戀,我的歸屬,我的親情,我的愛乃至恨,我的夢,依然在鄉村。鄉村是我的,我也屬于鄉村。當初我極為羨慕城里人,也夢想有一天能逃離鄉村,但真正進城后,卻沒有一天不想念鄉下老家的,人真是怪物。 ”(《進城10年》)這是我真實心態的寫照。
??? 進城十幾年了,我仍感覺自己是個鄉下人。城里的喧囂、城里的節奏、城里的鋼筋水泥,我從內心里是抵觸的,我希望過一種清凈閑適的生活,春天去田間踏青,盛夏在綠蔭里乘涼,秋夜在門前賞月,寒冬在室內蝸居——讀書,種田,放牧,涂鴉……當年陶淵明的田園生活也不過如此吧。
??? 這是一個用日新月異還難以形容的變革時代,是一個迫切追求數字的速度時代,鄉村和學校也在急劇變化中,但并不是所有的新事物都是好的,也并不是所有消逝或被消逝了的事物都是不好的,在變革的洪流中誰都會有糾結和傷痛,寫手們沒有理由回避,也不能回避。在時間的河流中很多人一個個故去,包括我的父母,他們像流星劃過夜空,這些懷舊的文字很難再有田園牧歌的空靈飄逸。有人說我善寫悲情,有誰知道我感情決堤之際的洶涌,是任何文字都無以言表的。有什么樣的生活,就有什么樣的人生,我只是一個不稱職的記錄員而已,造物主給了你這樣的境遇,你沒有退路。
??? 花開花落春去也,斗轉星移人垂暮。鄉人故去,童年遠去,一切都轉瞬即逝,只留下一些碎片——感情的碎片,記憶的碎片,時光的碎片,文字的碎片,一頁頁拼揍起來,就是我的經歷,也勾勒著一個時代的大致輪廓,還可窺見世道人心的變化。
??? 雖然文字不是我安身立命之本,我也無力像名手大家們那樣靠寫作為生,但散文寫作是我爬格子的起點,其間也涉獵過小說、詩歌、隨筆、雜文、書評、通訊,而散文一直是我的最愛,熟識的親友也知道這一點,紛紛勸我出書。所以,從去年我就著手編這部集子。
??? 入選的這些文章,多數是在公開發行的報刊上刊發過的,有的刊于不同的報刊,有的被多家網站轉載;從寫作的年代看,跨度比較大,有學生時期的,有從教期間的,更多的還是近年來寫的,文字水準參差不齊。我不知道這些算不算標準意義上的散文,只能姑妄稱之。文稿雖幾經選編校對,但因能力所限,粗疏之處在所難免,懇請朋友們批評指正。
□ 魏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