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鄉下長大的孩子,總是伴著農歷里的節氣細數光陰的。
??? 一個個流水般的日子,節氣點綴其間,如一枚枚閃光的紐扣,扣住了樸實的記憶。父親就是穿行在這記憶里的農民,為每個節氣打上一個牢牢的結。
??? 小滿小滿,麥粒漸滿。此時,小麥由青變黃,顆粒開始飽滿,麥粒捏在指尖里已是肥嘟嘟的了。麥子和父親一樣厚重,都已是豐收的年齡,都是鄉村的希望。
??? 父親的小滿是忙碌的、欣慰的、期待的、帶著汗水的味道。這時,父親會時常走進麥地,看著麥子一天天成熟,豐收的期待漾在了臉上。早晨,父親扛著鐵锨到地里,他第一件事是看看有沒有牲口禍害莊稼,然后用鐵锨鏟去田埂邊的草。他南坡北坡地轉,每一塊莊稼都長在了他的心里。
??? 兒時,父親常指著這些即將成熟的麥子對我說,小麥是莊稼里的俠客,不畏嚴寒,不畏雨雪,頑強中帶著淋漓和豪爽,堅挺地走向成熟。我明白了父親,也明白節氣的要義。
??? 現在,小滿是父親的叮囑。眼看就要農忙,父親總不忘在勞累中打來電話,當然說的都是農事。“小滿未滿,還有危險。 ”說的是小麥此時基本成熟,如果還在灌漿,小麥就會減產。“小滿不滿,芒種開鐮。 ”“大麥上場小麥黃,豌豆在地淚汪汪。 ”說的是大麥收割后就要收割小麥,此時豌豆像淚珠那樣大了。“麥套棉兩親家,收了麥子又摘花。 ”“小滿芝麻芒種谷,過了立夏種黍黍”……這些父親爛熟于心的農諺,也像小滿的麥粒一樣飽滿著沉甸甸地堆在我的心頭。我靜心地聽著,默默地記著,心里流淌著陣陣麥香。
??? 慢慢地,父親的話越來越多,那些農事通過電波溜進城市,停靠在我的耳邊,我幾乎有點煩了。父親陶醉在農歷里的節氣里,我不懂,一如我不懂得那些莊稼。還是母親明白,她叮囑我不要因為父親嘮叨而煩他,人一旦上了年紀,總要說自己最熟悉的事。兒子是父親的莊稼,當父親老時,你才成片成片地長出來。
??? 在電話那頭的家里,父親此時肯定披著月色,在院子里磨那幾把已經放了一年的鐮刀。霍霍的磨鐮聲隨著風在小院里回蕩,直到把天上的彎月磨得清亮,他才知足地回到屋里。
??? 城里沒有農時,沒有農歷里的節氣,星星和月亮都被七彩的霓虹趕到了鄉下。父親的小滿披星戴月,沾滿了泥巴,他的命運里都是鐵锨和鐮刀,歲月的長河里,他依然是沿襲老祖宗留下的農歷節氣過活每一天。
??? 我更加敬重父親,敬畏父親的小滿。不論“小滿麥滿”,還是“小滿芝麻芒種谷”,都關系莊稼、關乎鄉下,這每一個節氣都有著炊煙的味道。
□杜學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