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有位詩人這樣寫自己的母親——自從母親別我遠去,我就不再看她一眼,生怕天上那滴最大的淚掉下來,濕了人間。
轉眼間母親離開我們有 14個年頭了,自清明節后,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那白發蒼蒼,皺紋滿面,笑容可掬,佝僂著身軀的影子,就會浮現在眼前,撫摸著我的臉頰,一下把我帶回兒時的歲月。
2004年春末夏初的一天,母親突然離世,走得那樣匆匆,就像飄落在大地上的一片樹葉,悄然無聲。那是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父親突然打來電話說:你媽病得很厲害,你趕快回來。我立即從陽谷向縣醫院奔……當趕到醫院看到母親躺在病床上,眼睛含著淚水,嘴輕微蠕動,卻說不出話來,靠呼吸機維持著微弱的氣息,我一切都明白了,母親的時間不多了,盡管我從省立醫院請來了專家,還是沒能無法挽回母親的生命。
聽家人講,母親得的是腦溢血,上午洗著洗著衣服突然不行了!我兄妹六個沒有給她說上一句話,只是在母親的眼睛里,理解了母親的心思。每當想起這些,愧疚之情,難以言表。
母親一生不易,姥爺家在當地是一個大戶地主,母親裹了小腳。由于兄妹多,五個舅舅,其中兩個舅舅送給了別人,母親幫助姥爺姥姥料理家務,很早就懂得了世態炎涼,也養成了既堅毅頑強又忍辱負重的品行。母親十九歲嫁到了我們家,更是受盡了苦難。
母親邁進劉家大門的時候,奶奶已經有了四個孩子,父親是老大,還有我的三個姑姑。后來,母親先后生下我哥我姐,奶奶也生下四姑五姑。母親除照顧自己的孩子,還要照管奶奶的孩子。在那種艱苦的歲月里,母親與婆婆相處,與姑姑相處,嘗盡了人間的艱辛。
父親50年代末考取了山東工業學校,1960年自然災害,父親辭掉了在濟南機床二廠畢業實習,和幾個同學一起跑到了東北,一待數年,就是想在東北多掙點錢減輕家里的經濟壓力,直到60年代中期才從東北返回。回到老家后,父親才發現,殘酷的現實一下打碎了他的夢,身單力薄的他與母親整天為一家人的生計操勞著奔波著,即使沒白沒黑地忙碌,也填不飽全家人的肚子。
在我的記憶里,無論春夏秋冬,當我們還在熟睡之際,母親就要起床,喂豬、種菜,下地干活,多掙工分。記得家中有一臺老式木制織布機,母親經常一直到夜深人靜,還在穿梭織布,以貼補家用。這樣才能勉強維持一家人的費用,天天重復年年如此,因長期體力透支加之營養不良,母親的腰早早地累彎了,還落下了見風流淚的毛病,在那困苦的年月里,母親曾不止一次地含淚對我們兄弟姐妹講,甭管多苦多難,我也要咬牙把你們帶大。
母親一生不識字,但她始終認準了一個理,再苦再窮也要讓孩子上學讀書,除姐姐因家里實在無力支持讀書而輟學,五個孩子都讀完了高中或初中。大哥在河務局安排了正式工作,兩個孩子相繼考學走出了村莊。我就是其中之一,高中畢業后,參軍到部隊考上了軍校,當上了中層干部。每當談起孩子,晚年的母親臉上總是洋溢著一種自豪的神態,總認為自己的心血沒有白費。
為人處事,母親始終信奉吃虧是福、明辨是非、單走天下的道理,這些像土地一樣樸素的語言,在母親的教誨下,已滲透到我們的血液里,成為我們做人做事的思維定式。母親盡管沒有文化,但講道理,她說話邏輯性強,句句說到人的心里,鄰里街坊有家庭矛盾,她過去一頓數落,家庭矛盾迎刃而解。
我在濟南部隊那些年,每年春天把母親接來,陪她老人家逛泉城公園、英雄山、千佛山、大明湖、泉城廣場等,照了很多照片。每當個人職務升遷或工作調動,我往往利用假日把母親接過來看看我工作的地方。 2004年我調整到陽谷武裝部工作,5月 1日放長假,我把父母接到了陽谷,在小妹的陪同下,游覽了獅子樓、景陽崗,拍照留念,母親笑得可開心了,沒想到這次竟成了她老人家與我們最后的合影。
母親一生平淡如草,但在兒女的心目中,卻至高無上,她的一言一行已在我心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就連她的突然離世,也實現了一種完美——不給別人添麻煩。母親在世時經常說:我萬一一口氣上不來,你們不要悲傷過度,我不能給兒女們添麻煩。這也許就是她一生行善積德的注腳吧!
愿母親在另一個世界生活美好!
作者系齊河人,曾任山東省軍區教導大隊副大隊長,上校。□ 劉同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