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英

城里住久了，難免有些疲憊，總想出去轉轉，與水邊的植物對視，與山底的景色交歡，才覺清心舒坦。

出差途中，剛好遇見了向往已久的一條大河，剎那間，沉悶的心情如煙散入河水中，如釋重負。

這是一條壯麗、豪邁的河，水天相連，夕陽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河邊的植物，讓我歡呼雀躍，太美了，是開得似火燃燒的紅蓼花。

河灘上有一大片盛開的紅蓼，滿地的玫瑰紅，生機盎然地盛開在眼前，讓人感受到生命的超強氣場，感受到生命的無窮絢麗。

紅蓼花，毛茸茸的，生在枝的頂端，像有趣的狗尾巴，在秋風中搖曳，細小的花朵緊密相連在花梗上，柔軟下垂如麥穗，有著女子低頭的溫柔與羞澀。這些純粹的玫瑰紅，在一兩米多高的植株上亭亭玉立，被橢圓形的綠色大葉片托起，花色愈加紅艷，伴著夕陽，整個河邊都被染得紅得火熱。

紅蓼的花朵纖巧，一朵花有5個裂片，每個裂片不足4毫米。即便是長到一人多高的植株，花穗上的花朵仍小得可憐。這是具有治愈系的花，開得正精神，紅得喜慶、紅得吉祥、紅得純正，鳳凰涅槃般綻放，像一團火焚盡污穢，重燃美好的希望。紅蓼，正以它的款款溫柔化解內心的積郁，那些進取路上的失意、那些凡塵的瑣屑、那些茍且，在紅蓼花的盛開中自慚形穢，四散逃遁。

紅蓼，不言不語，卻以最真最純的情感，最熱烈的狀態開得人心凜然，只想與花長相依，而不忍離去。可是，誰又能抵得住歸期？試想，與朋友在盛開紅蓼花的古渡口分別，河水淼淼，水鳥啾啾，花朵紅盛，離別在即，卻不知能否再見，離人惆悵滿腹，不舍離，正如唐朝詩人司空圖對蓼花的描述：河堤往往人相送，一曲晴川隔蓼花。從此，蓼花成了代表離別的紅花，古代詩人也留下了一些紅蓼的詩句，如薛紹蘊的“紅蓼渡頭秋正雨，印沙鷗跡自成行”，杜牧的“猶念悲秋更分賜，夾溪紅蓼映風蒲”。

紅蓼，也是入得畫的。宋徽宗趙佶的《紅蓼白鵝圖》格調高簡，一枝紅蓼拔地而起，花穗纖細，略微下垂，淡綠的枝葉茂盛。一只白鵝在紅蓼花下，靜臥岸邊，安詳地梳理自己的羽毛，引頸回眸，整幅畫意境清曠，安寧淡泊。

我的故鄉，也多紅蓼，它們長在溝邊、河川兩岸的草地、沼澤潮濕處，適應性強、生長迅速，春夏植株綠綠蒼蒼，秋天花紅灼灼，清涼的秋天因為紅蓼的盛開，多了一份溫熱。

紅蓼不僅生得美麗，還有很多其他價值。童年時候，奶奶洗干凈紅蓼嫩葉用沸水焯熟，加入香油、醋、蒜末、姜絲涼拌；也做成餡兒，包在餃子里蒸熟吃，味道微苦，咀嚼后回甘，順氣通脈。紅蓼的種子，叫水紅花子，可以入藥，用它煎水治療胃疼、肚子脹、慢性肝炎等。水紅花子搗碎外敷，可治療蛇蟲咬傷、跌打損傷等。

已是傍晚，落霞染紅了這條大河，河灘上的紅蓼身披落霞的金光，與河水共長天一色，悠遠遼闊，花色凝重深沉。該是與紅蓼分別的時刻，短短時日的相處，如同朋友，有些不舍。

我在暮色中，截取了一段紅蓼花的枝條，帶回家，插入一個雅致的素色花瓶里，加上水，幾天后枝條在水中自行生根，一穗紅蓼花鮮活在花瓶中，色彩明艷，花形柔美，置于案頭，與書相伴，詩性清雅，養眼養心。有紅蓼花相伴的日子，我在城市不再孤寂，每日與它對視，寧靜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