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區附近有所高中,前幾天的一個黃昏,看著考完高考的學子們輕松愜意的表情,不由得想起了當年自己高考后的打工時光。
??? 十三年前參加完高考,我已是個能扛起百斤小麥的精壯小伙子了。當時父親在村北的磚窯廠負責帶班、考勤、發工資等事務,為了沖淡等待錄取的焦慮與煎熬,我向他說了去窯廠打工的想法。他遲疑地說:“想去歷練歷練也行,不過先給你打好預防針,肯定不會給你找輕活。我不能讓人家說我護犢子,不然這班就沒法帶了。 ”
??? 磚窯廠是個下苦力的地方,鏟土、切磚、運磚、架垛等活都不輕松,一般是輕重活輪著干。父親還真不含糊,我頭天去他就讓我拉架子車運磚,這是個“跑斷腿”的苦差事,以前很多人都不愿干,但大家見我剛來就干這活,都不再計較誰活輕活重了,干起活來很賣力。
??? 那滋味確實不好受。早上四點剛過就得起床,吃塊冷饅頭,喝瓢涼開水,就跟父親各騎輛自行車往窯廠趕,要從五點干到十點,下午從四點干到八點。工地上機器轟鳴,塵土飛揚,火辣辣的烈日烤得人嗓子冒煙,汗如雨下。二十歲的我,雙手抓緊車把,弓著身子往前沖,繩子扣在肩膀上先是鉆心的刺疼,接著是火辣辣的灼痛,后來變得麻木。收工后雙腿已不是像灌鉛般沉,而是渾身輕飄飄的,真想躺到地上歇口氣,又怕別人笑話。有時覺得實在扛不住了,但看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的父親和工友們,只好咬牙堅持。所幸過了半個月肩膀磨出了繭子,終于適應了。
??? 不過有苦也有甜,工友們都很純樸,很好相處。老孟叔是大家的開心果,他講的各類趣事逗得大伙直笑,極能活躍氣氛。一個月后重新分配活時,老孟叔他們就說我是個“秀才”,不能把我累壞了,嚷嚷著讓父親給我換了崗位,那份情誼令人備感溫馨。最愜意的是休息時吃西瓜。大家干得好,父親到窯老板那里說話就有分量。為了預防中暑,每天下午窯廠都送來一車西瓜,每三四個人能分一個。一刀切下去,隨著喳的一聲脆響,鮮紅沙亮的瓜瓤就呈現眼前了,吞上一口,清涼甘甜的氣息直透肺葉,全身都充滿了力量。
??? 記得一個多月后的一天下午,我們正干得起勁時,村支書郭伯伯領著郵遞員風風火火地趕來了,說讓大伙都歇會兒,有重大喜訊宣布——老科(我父親)家的大娃子考上大學啦!咱村第一個大學生!接著工友們就歡笑著涌了上來,把我抬起來往天上拋了又拋,說是祝我越走越順、越高。
??? 那個夏天我掙了五百多塊。去大學報到的路費和此后兩個月的生活費,用的都是這筆錢。盡管故鄉的磚窯廠早已停辦,粘土磚也淡出了人們的視線,鄉親們的日子越過越好,我也在遠方的城市里立業安家,但高考后那段打工時光,卻久久縈繞在我的心頭,因為它使我變得堅強,培養了我嚴于自律、吃苦耐勞、陽光感恩的品性。而這些,都是我生命中最可珍視的。
□劉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