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蘭香姑姑曾說，她心中一直有個炮樓，有個被炸掉的炮樓。她說她心中那個被炸掉的炮樓破破爛爛，不像現(xiàn)今圍子里鬼子的炮樓，高高立著，上面有槍眼，有站崗的二鬼子，還有天天攆著二鬼子出來搶劫的鬼子少佐松田熊二。
??? 憑心而論，松田熊二雖然是個鬼子，長得還挺耐看。
??? 蘭香姑姑說，有時候她挺想多看幾眼松田熊二，可多看幾眼后還是不能理解，那么耐看的一個男人怎么要從遙遠(yuǎn)的東洋跑到小解莊來？而且一呆幾年，指揮著二鬼子干了很多缺德事。蘭香姑姑說她倒沒親眼見過松田熊二殺人，可松田熊二的手下，也就是那幫王八蛋二鬼子，殺死了七大爺，殺死了孫二妮，還糟蹋了俺們院里的五嫂子……蘭香姑姑說別看沒曾親眼見到松田熊二殺人，可松田熊二指使手下干盡了壞事，他同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得想辦法消滅他。因此，蘭香姑姑是懷著想法去炮樓里做事的。
??? 蘭香姑姑去炮樓里做事，最開始是松田熊二看上了她，喊她去炮樓里做事。后來，是蘭香姑姑真的去炮樓里做事，而且一做就是兩個月。當(dāng)然，蘭香姑姑去炮樓里只不過是做廚師，每天負(fù)責(zé)炒兩個菜。松田熊二規(guī)定，蘭香姑姑所負(fù)責(zé)的炒菜就兩個，一個是四喜丸子，一個是溜腰花。這事得益于蘭香姑姑的老爹俺的二爺爺。二爺爺是俺們那一帶出 名 的 大 廚師，曾在濟(jì)南府里的大飯店當(dāng)過大廚，日本人來了后濟(jì)南府里的大飯店關(guān)了門，二爺爺只得回到小解莊。但二爺爺怕時間久了把廚師手藝丟掉，便在集市上支起棚子，壘起爐灶，開了個敞篷子一樣的小食攤。二爺爺?shù)男∈硵傠m然寒酸，一個棚子，一個爐灶，可二爺爺廚藝好，在俺們那一帶出了名，集市上總是客人滿座，生意紅火。但畢竟是小本生意，只能掙個小錢。
??? 自小食攤開張，二爺爺便讓蘭香姑姑守其左右，手把手教她炒菜。
??? 蘭香姑姑聰明，很快把老爹做四喜丸子和溜腰花的手藝學(xué)到手，便常常讓老爹坐在一旁看，她炒菜招待客人。大家都說二爺爺有福，生了個模樣俊俏心靈手巧的好閨女。每到這時，二爺爺總是叼著煙袋，很悠閑地望著蘭香姑姑炒菜，聽客人們對蘭香姑姑的手藝夸來夸去。
??? 那是個秋日的正午，俺們小解莊大集還沒散，很多人依然在賣東西或買東西。
??? 對了，俺們小解座落于魯西北平原上，村前是潺潺而過的趙牛河。趙牛河里的水很清澈，村里人們每天去里面洗菜、洗衣服或飲牛。當(dāng)然，跳進(jìn)趙牛河里洗澡是再舒服不過的事，但那得到了夏天。
??? 好像是因了村前潺潺而過清澈見底的趙牛河，抗戰(zhàn)爆發(fā)后的第四年，日本鬼子相中了俺們小解莊，先是從五十里地之外的縣城開過來一隊(duì)人馬，有汽車，有小鋼炮，還有機(jī)關(guān)槍。然后，日本鬼子就在附近幾十個村子里抓民工，一下子抓了上千個民工，在俺們小解莊村子邊上挖了一條轉(zhuǎn)圈兒的壕溝，構(gòu)成一個很大的圍子，又在圍子里修建了高高立著，上面有槍眼，有平臺，有站崗的二鬼子的大炮樓。從此，五里地之外的杜莊集被日本鬼子連趕帶嚇唬地遷到俺們小解莊，陰歷的逢五排十，周圍村子里的人都得到俺們小解莊來趕集。說來也怪，原來杜莊集趕了幾十年，同樣是陰歷的逢五排十，卻沒俺們小解莊的集趕得浩蕩。因此，有人說日本鬼子在小解莊修了據(jù)點(diǎn)，不斷出來騷擾，干了很多下三爛的事，但帶給小解的卻不光是災(zāi)難，還有方便，這個集就是例子，小解莊人賣個東西買個東西在家門口就辦了，而且許多人因集市在家門口，還能收個攤子費(fèi)，也算有了筆收入。但正因俺們小解莊成了集，蘭香姑姑才被鬼子少佐松田熊二相中；正因俺們小解莊成了集，才有了蘭香姑姑后來的經(jīng)歷。
??? 那是個秋日的正午，俺們小解莊的集市還沒散，蘭香姑姑正忙著給客人們做四喜丸子和溜腰花，圍子里炮樓上的鬼子少佐松田熊二來了。松田熊二不是一個人來的，是帶著六七個二鬼子保鏢呼啦啦來的。松田熊二雙手掐腰，挺著肚子，六七個二鬼子端著槍站他左右，架勢很兇，大有馬上開槍殺人之勢。
??? 俺們小解莊據(jù)點(diǎn)里的二鬼子，雖然都是周圍村子里的人，卻大多是因家里窮混不上吃混不上喝的二流子，這些二流子當(dāng)了二鬼子就狗仗人勢，無惡不作，打家劫舍，壞事做盡。二流子 一 個 個 喜 歡槍，喜歡炮，天天跟著松田熊二操練軍事。時間久了，他們槍打得準(zhǔn)，炮也打得準(zhǔn)，日本鬼子還不斷從縣城往這里運(yùn)送武器彈藥，把他們武裝得像模像樣，無論裝備還是作戰(zhàn)能力，都比八路軍二支隊(duì)強(qiáng)很多。因此，這幫二鬼子在松田熊二領(lǐng)導(dǎo)下，把圍子里的炮樓經(jīng)營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 “做兩個菜，一個四喜滴丸子，一個溜腰滴花……”
??? “聽到滴沒有？就要兩個滴菜……”
??? 松田熊二中國話說得不夠好，但嘰哩哇啦弄一陣不需要翻譯也能讓人聽懂。他來到小食攤子前，連比劃帶哇啦，要蘭香姑姑立馬把兩個菜做好。蘭香姑姑正伺候著其他客人，只能讓松田熊二先等著，她說中國有句古話，叫先來后到，松田太君既然比其他客人來得晚，就得煩你等一會兒。
??? 蘭香姑姑這樣說，松田熊二笑著在那里等，他的翻譯官不干了，立時破口大罵，說耳朵里塞了驢毛？沒聽見松田太君要你把兩個菜即可做好嘛？翻譯官重重地重復(fù)了“即可”兩個字。蘭香姑姑性子一向剛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她把炒勺一放，沖翻譯官吼道：“松田熊二是你爹還是你爺？你不就是前村呂家老二嗎，跟著日本人混了幾天，就忘了你家祖宗是中國人了？ ”
??? 翻譯官沒吃過這樣的虧，大罵著小妮子不想活了，抬腳踢飛地上的一個杌子，接著又拔出腰里的手槍，嚷著把蘭香姑姑廢了。松田熊二說話了。松田熊二話聲不大，卻很威嚴(yán)，他抬起一只手，又唰地放下，沖翻譯官說：“你滴放肆！中國講究先來后到，既然咱們來得晚，就得等著，不得無禮！ ”
??? 翻譯官蔫了，本想在松田熊二面前狗仗人勢，沒想到松田熊二給他講起了禮儀。翻譯官沖蘭香姑姑瞪瞪眼，再沒說啥。蘭香姑姑卻依然話不離嘴，說：“呂家老二，你瞪什么眼？咋就沒人家一個日本人懂規(guī)矩？ ”
??? 之后，姑姑大罵翻譯官的事在周圍村子傳開。一傳十，十傳百，傳到后來，把蘭香姑姑傳成一個俠肝義膽之人，說她不僅大罵翻譯官，還幾句話把松田熊二鎮(zhèn)住了，以至于松田熊二吃過她做的四喜丸子和溜腰花，乖乖把錢交了，還雙手作揖，給蘭香姑姑賠不是。
??? 再之后，蘭香姑姑就去炮樓上做事了，成了松田熊二的大廚師，每天中午給松田熊二做兩個菜，一個四喜丸子，一個溜腰花。
（待續(xù)）□ 解永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