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凱
??? 一棵高大茂盛的白蠟樹孤獨地站在一片廢墟的西側,她是在還沒有脫去童年的稚氣時廠長栽下的。這里很快就要蓋起高樓,她應該高興。可白蠟樹有些傷心,她就要走了。她瞅著這片廢墟,想起走過的一個個春夏秋冬,今天才感覺這里是那么的美好!
??? 廠房廢棄不用已經近二十年了,現在到處是磚頭瓦塊,高低不平,土堆像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墳墓,散在這片廢墟中。此時正是夏天,雜草野菜在磚頭瓦塊間隙里長出來,在干旱無雨的烈烈的陽光照耀下,干枯的見火就著;低洼處的一些略微顯出些綠意,也是那么的無精打采。讓白蠟樹心中有些安慰的是,廢墟北側有一小片綠的濃一點的地方,野菜、雜草混雜其間,也只有那里經得起風霜雨雪,年年才有春花秋月。那里曾是廠房的平地,沒有磚頭瓦塊,工廠興旺時廠長在那兒種過菜,還侍弄的不錯呢!那可是真正的無公害產品。白蠟樹看看那片土地,灰灰菜很高了,綠綠的葉子;黃荊菜是最多的,那針狀的葉子也許更適宜它生存吧,墨綠墨綠的。間或有幾棵不知名的野菜夾雜在中間,開著不同色彩的花朵,好像夜晚長空里的星星!廢墟四周的蘆葦格外顯眼,雖然是旺長得時候,卻不像湖旁河畔那樣壯實,綠的也沒有那么鮮亮。去年已經干枯的夾在其間,高高的,長著一個個長長的蘆穗,缺少了葦塘大片大片蘆花飄飄的魅力,倒像是灰狼探出的尾巴,難看得很!
??? 廢墟上有幾棵大小不一的樹站在那里,最東側的大土堆上,桃樹長得最大,白蠟樹也記不清它是哪一年長出來的,肯定是東鄰愛說笑話的老馬,吃剩的桃核孕育的。桃樹早已經結果了,只是小小的,上面有很多很多的絨毛,難吃得很,孩子們有時跑過來摘桃吃,咬下一口,急忙從嘴里吐出來,隨手扔了手里的桃子,那臉上的表情逗人得很,他們氣的朝桃樹踹上幾腳,仍不解氣,又劈下根帶著桃子的樹枝,遠遠地扔向他的伙伴,壞笑著跑了。白蠟樹心情復雜地細細地看著這株桃樹,想起它走過的流水般的歲月,想起它春天粉中帶紅的笑臉,感到它是那么的可愛。桃樹仿佛也明白白蠟樹的心思,在輕輕的微風里慢慢擺動,像面對情人般故意賣弄著自己漂亮的身姿!
??? 白蠟樹看著眼前的一切,想起了工廠初建時老廠長和幾個工人揮汗如雨的身影,那時她還沒有穿上少女的外裝。等到她出落成青春靚麗姑娘的時候,工廠已發展到一百多人。廠長時時出現在車間,那時沒有廠長工人之分,機器停下來的時候,就會聽到工人們的歌唱聲,雖然經常跑調,但掩飾不住他們那快樂的心情。沒有人在乎微薄的工資,沒有人叫苦,沒有人叫怨,他們以廠為家,說說笑笑,甚至打諢罵俏。白蠟樹見到過廠長屋里徹夜不熄的燈光,也聽到過廠房里機器黑白不停的歡叫聲。白蠟樹很難忘記她樹蔭下的那張木桌,工人們空閑下來的時候,會拿把蒲扇到那里喝喝水,拉拉家常。只是不知到老廠長那副象棋還在不在,那時他們會因為悔棋而爭的面紅耳赤,逗得旁邊觀戰的娘子軍們半掩著嘴大笑。大伙曾羨慕地問業務員:“西湖的橋真的是兩截的嗎?新疆的火焰山真的能烤熟雞蛋嗎?洛陽的牡丹真的特漂亮嗎? ”業務員笑著說:“真的”。可他心里明白:他只看見了遠遠的山巒,住過小小的旅店,買過那難以下咽的地方小吃。慢慢地,客戶來了,略帶方言的,還能聽得懂;來了說相聲的磕巴嘴就不明白了;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只好帶著翻譯過來了,那個女翻譯倒是很漂亮,也時髦的很。惹得工人們眼光都發直,那里面可不光是“王老五”。
??? 白蠟樹沒想到工廠紅的那么快,更沒想到他老的那么令她有些猝不及防。隨著時間的流逝,白蠟樹見證了廠長的更替,他們一個個變的帥氣起來,她無法看到廠長辦公室的豪華,可見識了拉回的排場的辦公用品,瞄見了喝剩的昂貴的茅臺酒瓶。樹下的那張桌子早已被放在了墻旮旯里,叫雨沖刷的有些斑駁不堪了。工人們仍然還是掛著那副笑臉,但笑的不再那么香甜,好像心里都隱藏著什么。他們開始看到廠長躲著走,即便是說句話也是那么唯唯諾諾,尤其是女工,低頭看著放在一起不自然兩只手,好像自己做了天大的壞事一樣。有些精明的工人眼見得要揭不開鍋,干脆跳了槽,乘著改革的春風走了。最后白蠟樹看見了離廠工人們黯然的神色,特別是那些老工人,像舍不得離開自己經營的大半輩子的家一樣,留下了傷心的淚水。他們只得到了欠下的幾個月的工資,他們不知道路在何方?白蠟樹還清楚的記得那正是秋去冬來的時候,她已經感到了冬天的寒冷。后來那些耐不住寂寞的機器設備到了它該去的地方。風霜雪雨,歲月無情,廠房慢慢地漏雨、倒塌,直到變成廢墟,到了現在這種模樣!
??? 白蠟樹看看周圍的高樓,寬寬的柏油馬路,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看看人們靚麗的服裝。她知道將要離開這片令她感到留戀的廢墟。她知道自己不久會遠離這個地方,也許會到一個更加美麗的地方。可白蠟樹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她想念她最靚麗的青春,她想念那些工人們,她永遠無法忘記他們離開的那一瞬,這是她心里永遠無法打開的心結,他們現在在哪里?過得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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