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戈

慶云思古

有一種古代的友誼，偉大得使我不敢再奢望

比如蘇軾與李之儀，高山與流水
有一種古老的愛情如此孤絕，我也只心存向往
比如慶云籍的李之儀在宋朝寫下的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有一種事物的小腳丫無時不從我身上踩過
我卻從沒抓住過它，比如分針秒針攪碎的虛無
有一種地上的房屋廣闊得就像天空，我曾居住其中
但那房子從不屬于我，比如我經過的往昔
就是一座敞開卻再也回不去的舊居
直到我也成了古人，在后來人面前，重新住進去

慶云縣的唐棗樹
這棵樹植于東晉，結果于唐朝
1700年來，它目睹過多少人，沒人說得清
有人來摘棗，有人來看樹樹
下拴過戰馬，戰馬馱走了多少名將和王朝
甚至天上的風也來過，撕掉了它的一半
如今我也來了，在酷熱的夏日
我來，既不為吃棗，也不為看樹
我只讓它再看到我一次，是否認
出當年那個栽樹的農人
或遙遠的某朝，那個借它一地濃蔭的孤苦行者
身處今天的喧嘩，我更在意當年那些人
樹已非樹，棗已非棗
所有古老的事物都將站在時辰的宿命里
愈加普通，蟬趴在它身上脫出蟬蛻
而復活的蟬在它的嫩葉間鳴叫
繼續傾聽金山寺的鐘聲，彌漫在慶云
這是一片古老又神奇的皇天后土

在祥云國際酒店聽詩人黃書凱解讀一首詞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李之儀寫下這首小令已有九百年
所有后人都把它讀成了情詩
但在詩人黃書凱那里卻觸動了他的萬古愁
永恒的時間與空間彌漫著虛無
一種必然的憂傷
無論李之儀是否寫到某種思念與恨意
抑或寫出那種相思苦
世間萬物終將是漶漫滾滾東流去　　作者簡介：韓文戈，詩人。著有詩集《吉祥的村莊》《晴空下》《萬物生》等五種，曾獲全國詩歌排行榜、孫犁文學獎，《十月》《詩選刊》年度詩歌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