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月新
強渡黃河冰橋
這地方只有方向沒有路,只不過是沿著河邊在起伏重疊的山坡上找到可以下腳的地方,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地前進就是了。心里著急,腳下就快,不多時就一身大汗。那時沒有襯衫,棉襖貼著肉,汗水把棉衣濕透,到了平坦點的地方,全身冷颼颼的。走了一陣子,只見眼前的羊腸小道好像有人走過,伸向山上。我愣住了,向山上爬吧,怕離開河邊錯了方向;不爬吧,腳下實在是太難走了。我坐在一塊石頭上思忖,身上更冷了,心想:往上爬,不行再回來。于是,我就順著這條彎曲的小道向山上爬去,越爬越高,右邊的黃河仍在腳下,但越來越遠。我想:只要能看到、聽到黃河,就不會出大錯。走著走著,前面寬闊了些,又出現了多條交錯的小道,路邊能見到一些稠密而干枯的野草,周圍還有一些亂蓬蓬的灌木叢。繼續前進就更寬敞了,草木更多了,像個小草原,只是這里已看不到黃河,也聽不到咆哮如雷的浪濤聲,倒是看到層層疊疊的丘陵在山底下把東西的山坡連接起來,像一條起伏的帶子,沿谷底向南北延伸,看不到頭。又走了一會兒,一個牧羊人穿著皮毛大衣,抱著放羊鞭子,趕著二三十只羊迎面走來。我還沒來得及打招呼,那人倒先過來了。他右手舉起,打了一個響亮的鞭,詭秘地喊起來:“小同志,是不是要到河東去呀? ”我快跑幾步,回答說是。這羊倌看起來40歲出頭,個子不高,很壯實。他到了跟前,指了指前方一條小路。“從這里下去,就能從冰上過黃河,到河東,再不要回到禹門口,直接爬上對面的山,翻過那架高山就行了。 ”他說完后做了個鬼臉,“禹門口有站崗的。 ”說著他打了個響鞭,吹了聲口哨,趕著他的羊走了。
顯然,放羊的把我當成開小差的了。我一陣不快,沒和羊倌理論,順著他指的方向走去。不遠,路開始下坡了。我心想:如果羊倌沒騙我,下到谷底就可以從冰上過黃河了。于是,我心里升起希望的曙光,忘了疲勞,小跑似的沖下山去。
到了谷底,果然看到河面上迭起的冰峰,高而厚的積雪上,似有一條曾走過的小路,在起伏的冰峰間通向河東。我心想:這就是黃河上百年不遇的冰橋了。河面上空無1人,連只鳥兒都看不見,只有嗖嗖的北風不時卷起河面上的冰雪。一陣大風過后,山谷中寂靜得連空氣都凝固了,我真有點害怕,能不能過去?問誰呢?老大爺只聽說有人走過,羊倌不會出壞主意吧?此刻,真后悔沒在山上多向羊倌了解些情況。我站在河邊的冰上,仔細地搜尋著這條小路,看似有人走過,老大爺不會說假話,羊倌也沒騙我,現在就看我的膽量了。
想到這些,我勇氣倍增,扎緊綁腿,緊緊背包,系系鞋帶,向這條小路走去。我心里想著不著急,可兩腳不聽指揮,越走越快。河面上冰雪疊嶂,忽上忽下,曲曲彎彎,腳下打滑,像走在崇山峻嶺中,一連摔了幾個跟頭。小路經過一個冰丘頂,我不敢離開小路半步,只好艱難地往上爬,一連兩次爬到半截又滑下來,但終于還是爬了上去。沒等邁開腿下坡,一個屁股墩就滑了下去,無法控制,結果又被卡在兩個小冰丘之間,大腿好像被一個東西掛著下不去了。仔細看,棉褲劃破一個大口子,從口子里流出血來。我顧不上疼,用力翻了個身,才脫離那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條大魚頭朝下凍在了冰丘上,長長的尾巴露在外面。我沒敢久停,快速滑下冰丘,一鼓作氣向前跑去,如果冰塌裂開來會掉下去的。
我想起春天渡黃河時,那洶涌澎湃的浪頭就在腳下。真要冰峰塌了掉進去,就要頂鍋蓋了。我越想越怕,越怕跑得越快,顧不上腿上流血,兩眼緊盯著黃河東岸,沖過去就是勝利。像百米沖刺,跑著跑著一下子跌倒在河東岸的山腳下。我過來了,我勝利了!回頭望望對岸的山峰,露出勝利的微笑。滿身大汗像融化的冰水,從臉上、身上向下流淌,棉衣里外都是濕的。摸摸大腿的傷處,血也不流了,只是冷風從破棉褲腿吹進來,刺骨的冷。行軍常識告訴我不能停下來,要不就會凍傷、感冒,那就麻煩了,于是趕緊沿著黃河東岸的山坡向禹門口東岸前進。河東的道路比河西寬闊平坦,好走多了,因為勝利,輕松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