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些記憶，不會隨著時間的流失淡忘，而是經過歲月的洗滌，反而越來越清晰可辨，像是發生在昨天。
　　我家的東邊是一個活水灣，因為它連著一條小河，小河彎彎曲曲不知道從哪里來也不知道流到哪里去。風調雨順的年份，小河一年有三季都是流水淙淙，河邊生長著幾棵粗壯的柳樹，柔軟的枝條倒映在河面。冬季的小河會結厚厚的一層冰，變成小孩子的天然滑冰場。
　　夏季雨水多時，小河會暴滿。一年，暴雨下了一天一夜意猶未盡，最后成了牛毛雨絲，斜斜地織著雨簾。天空還滾動著烏云，一直悶在家里的孩子們就圈不住了。我和妹妹穿上涼鞋跑出了家門。根據課本上關于海的描述，剎那間，我以為自己就是在海邊了。
　　放眼望去，溝滿壕平，一馬平川，河上的小石橋居然都不見了。村里走來幾個扛著鐵锨的大人，他們沒有理會水沒過橋，提著脫掉的鞋，蹚著水向村外的玉米地走去。
　　我從愣怔中緩過來，高聲喊著妹妹“去玩水嘍”。水沒過膝蓋，在水里有點站不穩。又聚來幾個小伙伴，我們樂此不疲地蹚來蹚去。水流觸摸著肌膚，透著絲絲涼意，抓撓得心里癢癢的，好像有小魚的嘴巴在試探。幾個男孩子不管不顧，跳進河里打起了水仗，河面上不時傳來嘻嘻哈哈的笑鬧聲。
　　多數年份，雨水剛剛好，四面八方的水流經小河，匯聚到灣里。水里除了飄來柴草、小樹枝等雜物，不時會冒出水花，或許是魚兒撒歡，或許是水流碰到地勢驟降形成的漩渦。有經驗的人根據水花能做出正確的判斷，水灣東岸的張叔就懂。傍晚，他握一根頂上綁著小魚網的竹竿，找一個合適的位置，把小魚網放到水流里，然后靜靜地盯著水面。當端起網時，里面總會有幾條活蹦亂跳、驚慌失措的小魚。
　　夏天天長，好不容易送走太陽，月亮就會明晃晃地升到樹梢，照得各處亮堂堂的。聽著歡快的蛙聲，還有嘹亮的蟬鳴，張叔一晚上能收獲一盆子魚。我一般都會蹲在旁邊，等待分得十幾條魚，歡快地帶回家。第二天就能喝到鮮美的魚湯，還能吃到鮮美的魚肉。童年那個貧窮的年代，這就算是改善伙食了。
　　有一年遇到了干旱。小河干了，露出河底的磚頭瓦塊，還有打成卷的黑色河泥。水灣里也只剩下到腿肚的水。一天，聽說翻灣了。全村人都拿著盆子提著桶趕過來。黑壓壓全是人，渾濁的泥巴水里魚在翻騰。人們用泥圈成低壩，貼著灣底把魚往岸邊趕，或者圍成圈向中間合圍。陣陣歡呼，聲聲叫喊“有大的”“快來幫忙”“碰到尾巴梢了”。捕魚的歡喜場面持續了一天。那幾天家家煙囪都會飄出鮮美的魚香味。
　　參加工作后，離開了村子。小河經常縈繞在夢里，歡快地流淌著，像在吟唱一首溫婉的歌。□張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