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榮
春節將至,大街小巷處處都飄動著年味濃濃的春聯,那鮮紅的條幅上赫然印著書法秀麗、整潔耐看的大字。字體有燙金的、有鐳射的,它們或黑得發亮,或金得閃光,無不映射著人們對春聯的熱愛之情。這使我忽然想起爺爺的春聯。
爺爺是一位退休教師,又喜愛讀書,可謂村里當之無愧的“讀書人”。他不僅博古通今、經綸滿腹,而且寫的一手好字。每逢春節,鄉親們都會請他代寫春聯。
爺爺的春聯,內容新穎豐富、對仗工整韻味十足,讀起來也抑揚頓挫和諧動聽。如描繪美麗春光的“又是一年芳草綠,依然十里杏花紅”;如展現祖國欣欣向榮的“春回大地千山秀,日照神州百業興”;如歌頌勞動人民幸福生活的“勤勞門第春光好,和睦人家幸福多”;如表達人們對新年美好祝愿的“綠柳舒眉辭舊歲,紅桃開口賀新年”“大地沐春暉萬紫千紅開盛世,神州沐黨恩五湖四海樂豐年”等。每每誦讀這些春聯,都會感到節日的歡樂祥和和生活的幸福甜蜜,讓人對新年充滿了無限的期盼和希冀。
記憶中,每當時光走進臘月的門檻,爺爺就會早早地找出毛筆、墨汁、裁紙刀,翻開老舊老舊的對聯書,準備為前來托請書寫春聯的鄉鄰們書寫春聯了。也許是爺爺對我的偏愛,也許是我做事嚴謹認真,爺爺總是叫我給他幫忙。我們先把一張張大紅紙按照規格折疊;再用裁紙刀裁成幾張,有長的、有方的、有短的,大小不一,寬窄不等;然后折出方格印,好讓落字整齊。
那時的冬天很是寒冷,常常屋外飄著鵝毛大雪,屋內結著冰凌。爺爺寫一會兒手就會凍得僵硬,他就一邊踱步,一邊搓手思考,暖和一下再寫。爺爺總認為貼在大門上的春聯反映的是主人的家風和人品,所以他對每副春聯都要精斟細酌,以區別對待商人、郵遞員、診所醫生、雜貨店、老師、剃頭店、務農等不同家庭,寫出讓他們滿意的春聯。
爺爺寫春聯很是嚴謹認真,思慮周全,他總能精確到各家春聯類型和數量。如在大門對面寫“出門見喜”,院內寫“滿院生金”,樹上寫“根深葉茂”,在水井上寫“龍藏流水井”,在車上寫“四通八達”,在裝糧食的斗、缸上寫“五谷豐登”,在豬圈、羊圈上寫“六畜興旺”,在堂屋后墻寫“吉星高照”等。當然寫得最多的就是“福”字,每家都要寫幾十個。爺爺寫“福”字最有特色,我也最愛看爺爺寫“福”字。只見他攤開深紅的紙,懸起如椽的筆,飽蘸飄香的墨,一筆就能書寫一個活靈活現的“福”,而且他的“福”字變化萬端,各有風采。
通常情況下,爺爺給村鄰寫春聯都會寫到大年三十前,到我家取春聯的鄉親們也絡繹不絕。每當紅紅的春聯貼滿家家戶戶,爺爺就會笑呵呵地走到大街上,放眼瞭望紅通通的春聯,陶醉在紅火火的年俗年味里。
我看慣也記牢了爺爺寫春聯時身心入境的神態,嚴謹認真的態度。春聯這一中華民族傳統的、特有的文字形式不僅僅烘托了節日氣氛,還教化著人們的心靈。在那“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的名句中,分明蘊藏著我們民族生生不息、昂揚向上的密碼。這也許就是爺爺鐘愛春聯的原因,這也許就是爺爺留給我們的無窮的精神財富之一。
近年來,由于爺爺年老多病,加上村民們日漸富裕,春聯市場日益活躍,村民們就常買印制的春聯,爺爺寫得越來越少了。但在我心里,無論多精美的印刷春聯,也總比不上爺爺的春聯——紅紙鮮墨、字字含香,它將永遠深深印在我的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