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軍榮
記憶里,老家的春節是從20世紀80年代初熱鬧起來的。生活條件好了,歡聲笑語自然多了,在村干部的建議下,逢年過節,又把閑置多年的高蹺秧歌隊組建起來了。
老家的高蹺和秧歌,十里八鄉出名,據說有近百年的傳承了。每當回想起來,耳邊就傳來鏗鏘有力、節奏分明的鑼鼓聲,腦海里浮現出鄉親們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一幀幀絢麗多彩的畫面,讓我的心不由自主跑到生我養我的那片土地上。
正月初七八,高蹺秧歌隊人員就齊整了。服裝穿戴起來,搽脂抹粉打扮起來了。隊伍拉到大街上,拉到廣場上來了。鑼鼓聲,哨子聲,此起彼伏。直到元宵節過完,天天如此。
哨子聲不僅是號角,也是隊伍的靈魂,聲音在哪,濃妝艷抹穿著華麗戲服的隊伍就扭到哪,人們的目光就會盯到哪,高蹺隊在前,秧歌隊在后。吹哨子的老者,是高蹺隊第十代傳人,六十多歲,中等個,黑黢黢的臉龐,只見他把哨子銜在嘴里,右手高擎一把黃綢傘,走在隊伍最前面。
踩高蹺可是一項絕活,分為一米低蹺與兩米高蹺,都需要扎上腿帶子結結實實練習幾天,挨摔是常有的事,只有練習好了,才能做到舞臺上如履平地。
高蹺隊的隊員通常排成兩列,他們的拿手好戲是撲蝶,左列隊員甩出系在枝條上的“蝴蝶”,右列隊員馬上倒地捕捉,“蝴蝶”飛得忽高忽低,手持紙扇公子打扮的捉蝶人,隨著鼓點時而屈膝點地,時而迅速直起腰身,撩逗得觀眾哈哈大笑,哨音也時而高低時而緩急,隊員們的表演越發賣力,隊形的變換讓人眼花繚亂,很快,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將方圓十米的場子圍得水泄不通。
穿著藍底碎花長衫、頭戴錦冠的英俊書生,扮相俏麗頭戴絨花、長發及腰的富家小姐,手捋冉冉白須不茍言笑的漁翁,還有描眉畫眼、左手挎破籃子右手拿破扇子的丑婆,他們的扮相及夸張生動的表演,無不給人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劃旱船丑婆角色是一位老漢扮演,濃妝艷抹的他身穿粉色錦緞衣褲,嘴里叼著一尺多長的大煙袋,搔首弄姿的神態與舊時媒婆分毫不差,其幽默風趣的面部表情引得人群中不斷傳來叫好聲。
他們都是平時左鄰右舍的叔叔、大爺,此刻卻是舞臺上的生旦凈末丑角,孩子們眼眸中敬仰的大英雄,熟悉的臉龐,熟悉的聲音,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里,被節日喚醒了別樣的精彩。沉浸在鏗鏘有力的哨聲鼓點里,歡聲笑語澎湃成幸福的海。
地秧歌由三嬸子她們一群人表演,通常分成兩隊,一一對應變換著花樣。一上場,花團錦簇般盛開在觀眾的視野里了,只見紅衣綠褲精神百倍的她們,手持彩帶踩著鼓點扭來扭去煞是好看,幸福與自信洋溢在臉上,歡悅與自豪盈滿心懷,如洶涌而來的春潮,帶來春天的訊息,帶來對美好生活的期許。
鼓、缽、鑼、小鑼輪流上陣,最后的壓軸節目是母親和她的三個老姐妹表演的三句半《夸夸咱們新農村》:新時代、新農村、新氣象、新風尚,處處離不開偉大的黨,黨的恩情似海深,黨的光芒萬代長……句句說到農民心坎里,蕩起甘泉一樣幸福的漣漪,隨即迎來陣陣喝彩。
夜深了,散場了,人們依然意猶未盡,幾顆星星點綴著晴朗的夜空,碩大明亮的圓月靜靜普照著這個平凡的鄉村,生我養我的故鄉啊,明天又是一次嶄新的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