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時我確確實實感到敵眾我寡,一個排的兵力怎能沖進重圍完成“救援”的任務呢?但是戰士們的偉大的中華民族氣節,請戰殺敵的英雄氣概激揚著我。于是,除留下一個班擔任警戒做機動外,把另兩個班組成救援戰斗小分隊。戰士們見我給他們下達了戰斗任務,個個刀出鞘,彈上膛精神抖擻地做好沖鋒前的準備。我向他們下達了沖擊命令:梁指導員隨著我的命令聲,率領小分隊跳出陣地,迎著敵人的槍彈,如同猛虎出山向村里沖去。當小分隊沖到圍墻,短兵相接時,投出一排手榴彈,爆炸聲象開山炸石似的“轟隆隆”巨響,炸得圍墻外面的敵人血肉橫飛,滾倒在地。頓時,敵人的機槍、步槍“啞巴”了,鬼子們嘰里呱啦的狂叫聲也消失了。在轟天動地的爆炸聲中,小分隊頂著硝煙塵土,沖上被打開的圍墻缺口。但是還沒等到小分隊向村里沖擊,便又遭到圍子里面的敵人火力攔阻。經過一場短暫的激戰,殺傷了一批鬼子。然而,小分隊的戰士們在同敵人沖刺拼搏中,又倒在了血泊里,梁指導員也中彈負傷,這次救援終因敵眾我寡又為得手……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圍困在村里的部隊,在謝甲樹同志的指揮下,同鬼子繼續進行浴血奮戰。街頭巷尾、民宅庭院、屋頂墻頭、柴垛場院均稱為戰場,在縱橫穿插的巷戰中,指戰員們子彈打光了,就打白刃戰;刺刀捅彎了,就掄槍托打;槍支打壞了,就同敵人打交手仗。激戰之中戰士們從夾道、墻壁、柴垛……各隱蔽地物里,向敵人投彈又打槍;占據墻頭高處的戰士,就用磚塊石頭打……真是逢巷必奪,寸土必爭,打得敵人尸體橫籍,遍地血腥,幸免未死未傷的人,東竄西鉆,到處挨打,叫苦連天。在同敵人拼殺中,我指揮員犧牲了,戰士自動代理指揮員,繼續指揮戰斗。特別是特派員謝甲樹和三連的申管理員,他們身先士卒,沖鋒在前,退卻在后,指揮得力,作戰勇敢,奮勇堅強,親自殺傷無數鬼子。
??? 特務連和十連(還包括十二連的部分同志)在村里堅持了九個多小時的戰斗,沒有喝水,沒有吃飯,同敵人反復沖殺了三十多次,斃傷大批敵人,而我部隊一百多名英雄為拯救中華民族的危亡也壯烈犧牲了……這些革命英雄不畏強敵,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和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革命氣節,永遠銘刻在魯北人們的心中,載入史冊,名垂千古。
??? 梁指導員帶小分隊打進村里增援未得奏效,我又調回擔任警戒的那個班,再加上通訊排十幾個人,將能參戰人員重新組織起來,準備第二次沖進村里接應被圍的部隊。此刻,村里的槍聲連成一片,我判斷這一定是特務連和十連又組織突圍了。于是,我立即給新組成的戰斗分隊下令沖出陣地向敵人猛烈開火。我部隊在村里村外一齊開戰,敵人遭我內外夾擊,更是瘋狂起來,那些鬼子層層結隊地從村里挺胸端槍地向我部隊沖了上來,鬼子還一面沖一面喊“沖擊——!沖擊——! ”鬼子指揮官也舉槍揮刀“嗷嗷”督戰,叫喊:“哈呀苦!哈呀苦!(快)我們一位大個子機槍射手見敵人象餓急了的瘋狗似的沖了上來,氣得他兩眼冒火光,挺身端起機關槍就向鬼子“噠噠噠”地猛掃,打的鬼子一排一溜地倒在地上??墒?,那些亡命鬼徒懷著復仇心理,施展“武士道”的余威,前面鬼子打倒了,后面鬼子又踏著他們的尸體接著向我部隊猛撲。我見此勢,氣炸胸膛,就向部隊大聲喝令:“投手榴彈,給我狠狠的打! ”
??? 隨之我的命令聲,一排排的手榴彈投向敵人群里,頓時,發出撕裂耳鼓的巨響,打死打傷鬼子幾十個,終于接應了與敵人鏖戰了一天多的特務連和十連的幸存戰友。他們打開缺口突出了重圍。我心里又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兩個連百八十戰友得到了營救,難過的是一百多名英雄為國捐軀了。我在心潮澎湃,激蕩難收的情況下,指揮突圍出來的部隊,“快快,快向我這邊撤!”隨著我的命令,百十多戰士沖過大宗旱河,向東北方向轉移下去。
??? 敵人眼看全殲我軍的機會破產了,匆忙集中兵力火器向我部隊轉移方向瘋狂射擊,打得硝煙四起,土浪漫天,并占領了我們部隊打開的土墻缺口,接著敵人又從幾個方向對我迂回沖擊。
??? 我見敵人包圍過來,妄圖截斷我們的退路。這時,我身邊只有一個班和通訊排十來個人,便撤離戰地,隨同部隊一起轉移。
??? 戰斗從拂曉開始打到黃昏,我在組織部隊轉移的途中,發現一個傷員掉隊了。在我冒著敵人跟蹤的炮火槍彈回去接那個負傷的戰友時,驀然,一股敵人又向我趕來,我和戰士們一面回擊敵人,一面繼續向高家莊那邊撤退。當我們退到村南一條溝渠時,不料埋伏在溝里有一個鬼子,沖我“叭”地開了一槍,子彈從我左肩胛上打進去,整個胳膊都被穿透了,險些栽倒陷入深溝。我中了敵人的子彈,鮮血直流,疼痛難忍,一時氣得我氣孔冒火,右手甩出手槍將那個鬼子打滾在地。隨身的醫助見我負傷,要就地給我包扎傷口。我對醫助說:“情況緊急,沒有時間包扎上藥,抓緊時間轉移要緊?!睉鹗總円娢邑搨?,一個個心頭烈火上升,連連向追擊我們的敵人迎頭痛擊,一時敵人停止了前進。我們迅速奔向高家莊村頭,我才覺得渴得嗓子冒煙,這時醫助仍來不及給我包傷上藥,只是要他給我找來兩碗涼水喝了。
??? 我在高家莊村頭,從一個老鄉那里了解我部隊已向東北方向開過去,我也立即帶隨身部隊向東北方向轉移。剛走不遠,一隊鬼子騎兵又追了上來,將我帶的隨身部隊沖散了。沖散后剩我一人轉到高家莊的西邊,那里是大宗旱河沿岸,遍地沙灘,進一步退二步,真是步履艱難。我穿過一片沙灘,來到一片黑幽幽的防沙樹林子,心想,天快要黑了,又是試探地帶,鬼子騎兵不便竄到這兒來。
??? 正當此時,我見沙灘上一班鬼子騎兵追著我們的三個同志。原來那三個人是團部通訊排長帶領兩個戰士,同鬼子騎兵邊走邊戰。由于鬼子騎馬在沙灘上,搖搖晃晃行動不便,更不易在馬上開槍逞兇。我們那三個同志就趁機向鬼子縱橫沖殺,刺刀不停地捅在馬肚子上,刺得馬橫蹦亂跳。鬼子在馬上前仰后翻,只好落馬對付我們的同志,鬼子下馬后,我們那三個人又跑遠了,等鬼子再上馬追上來,我們的同志又開槍,又拼殺,打得鬼子無可奈何……這樣反復與敵人較量多次,鬼子也沒有追上我們那三個同志,氣的鬼子一個小官舉起王八盒子,照準我們那三個同志連開數槍,結果將我們一個戰士的腰部打傷了。這時,我們那兩個同志護著一個負傷的戰友邊撤邊打,一直打到防沙林邊。這時我剛到樹林邊上,立即跑上前去,向他們吆喝:“快到這邊來,隨我撤進樹林子里去……”
??? 我們四人進了樹林子,又遇見一個戰士,他激憤地向我報告,說團政治部主任朱挺先同志在趙玉枝家突圍中負了重傷,背到趙玉枝背面他就犧牲了。我聽說主任也犧牲了,心里難過多時,長噓一口氣,讓那個戰士背上主任遺留下來的皮包和手槍,我們五個人又開始行動了。
??? 這時春寒料峭,黃昏初春的寒風不時地打在我的身上,更加感到傷口疼得火辣辣的。為了避開敵人的追擊,在巷子里又朝西走。黑夜,來到了劉鴨子村。我們五個人進了村子,實在感到筋疲力盡了。于是,在一戶老鄉院中的夾壁墻里過了一夜。翌日早晨,老鄉得知我們是救過“十八團”村民的八路軍,又帶著“八路”袖標,都熱情地問寒敘暖,競相把我們讓到家里,又做飯又包扎傷口,照顧得無微不至。后來由村長陪同我們轉移到了安全地方——滋鎮。過了幾天,我們都回了部隊。魯北群眾對人民子弟兵的深情厚意,至今銘刻在我的心懷。
??? 大宗家戰斗是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敵人周密策劃,精心部署,向我軍突然襲擊的。我軍指戰員在這場戰斗中,不畏強暴,頑強拼殺,擊退了敵人幾十次沖擊,粉碎了日寇妄圖全殲我第五支隊的夢想。戰斗中,打死了坂垣師團的安田大佐,打死打傷日本侵略軍五百多人,打死戰馬一百余匹,嚴重地打擊了日寇夢想長期霸占魯北的囂張氣焰,偽軍土頑聞知我軍莫不望風披靡,對群眾堅持抗日斗爭鼓舞很大。這場戰斗也有力地批駁了那些“亡國論者”和“失敗主義”情緒,為奠定和開辟魯北抗日根據地,扭轉該地區的政治和軍事形勢,為廣泛發動群眾,聯合抗日統一戰線,成立解放區人民政府,奠定了良好基礎。大宗家戰斗,不僅震動了日本侵略軍,在電臺上廣播于全世界,而且對國民黨的魯北頭目也是個很大的震動。他們對八路軍敢于同日軍驍勇作戰非常敬佩。許多雜牌軍、土頑流寇、自立山頭的“民團”,如臨邑的所謂“三十二個司令”和“七十二個團長”等等,都先后接受了我軍的改編,有的還被委任為“民團”的領導人。初步打開了魯北邊區抗日斗爭的局面。
??? 然而,從大宗家的戰斗中也吸取了一定的教訓:在厝火積薪的戰爭年月,對于隨時準備抵御來犯之敵缺乏高度警惕,當遭到敵人突然襲擊后,沒有果斷地指揮部隊迅速轉移,保存實力,殲滅敵人有生力量。因而使我部隊在同軍器裝備精良的敵人戰斗中,付出了一定代價。這在我五十余年的戎馬生涯中,每當回顧起大宗家之戰,內疚之余,浮想聯翩,戰場上無數的革命英雄的偉大形象,立時屹立在我的眼前,我對他們和魯北人民的英雄行為深表敬佩,永生難忘。 (完)□龍書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