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飛

連日大雨，路面幾乎未曾干透，除了讓人出行困難，道邊的樹也遭遇劫難——那棵挺立于干道的榆樹，高可參天、粗近合抱，枝繁而交錯、葉茂似冠蓋，正是一年中風頭最勁之時。往來之人，莫不對其“高看一眼”。但不久前它卻意外斜倒。

通常，我們只驚嘆其高大粗壯，欣賞其容貌，或者望著地面的影子出神，極少留意它的根部，入土不深、抓力不強。連番暴雨宛如飲之不盡的濃酒，令其站立不穩而醉臥，“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綠化工人將它鋸成數節，連枝葉帶樁干統統運走，原地只剩一個淺淺的土坑。

再看那些比榆樹矮細、弱小許多的樹木，雖然也遇到雨橫風狂，但它們頑強地扛著，終于熬到風住雨歇，留得身根在，不愁沒未來。真應了里爾克的名言：挺住意味著一切。

我查閱資料得知，樹植根據遺傳性可分為淺根性與深根性樹種。后者根系發達，因此能在惡劣環境里欣欣向榮。它明白，上面的綠葉成蔭是源于下面的竭力供養，外在的雄姿英發是源于內在的勤勉修煉。名場面的背后，是實力和機遇的雙重支撐。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有的樹木拼命捅向天空，顯出一己之高；拼命擴向四周，顯出一己之盛；拼命茁茂成長，顯出一己之壯。有的人過分在意形貌，熱衷追求發型、妝面、衣飾等一望可見的東西，甚至為了提升顏值接受整容。然而，總有樹種不悲喜于春發夏繁、秋凋冬殘的轉換，向下發苦力，壯大根系，積蓄旺盛的活力。由根及干源源不斷地輸送，滋養枝葉的同時，又能抵御自然所施予的磨礪。聽說有些樹的根長過樹干，而根系龐大似樹冠。下足這番功夫，它能夠安然度過一年又一年，見識更多的世面，一圈又一圈的年輪，是辛苦修煉得來的圓滿。總有人不癡迷于表面的浮華虛飾，苦練內功，多一分學識則少一分疑惑，多一分雍容則少一分焦躁，多一分能力則少一分沮喪。讓生命由內而外地散發持久、可貴的華彩，創造更大的價值。

不過，向下、向內的努力難以立竿見影，所以不少人望而卻步、淺嘗輒止，持之以恒者較少。

世間生命，無論樹、人，若要精彩——精煉于內、流彩于外，豈能缺少向下修煉的苦功，既不扎實，如何長久扎根？不如擇定適宜的活法，堅持下去、研學進去，何愁路漫漫，哪懼風雨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