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琴

睡不著的夜晚，立在窗前，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陳年往日的生活細節越發清晰起來，月亮升起來，輕柔的月光灑滿一地。仿佛又看見父親披著一身月光坐在庭院里乘涼，手里的半截煙頭一會兒明一會兒暗。漫長的夏夜酷熱難耐，當時農村條件差，村里還沒有送電，父親總是靠著一把扇子等下半夜才能入眠。記得我坐在父親身旁，他一邊搖著蒲扇為我驅趕蚊蟲，一邊回答我的十萬個為什么。當時覺得父親博古通今，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似的，極大地滿足了我的好奇心。

回到城里，我剛上班第一個月，有天出門辦事，見父親正站在辦公樓外向里看，他說遛彎路過這里，想來看看我工作的環境。后來我才知道，其實父親每天都來，只是一直沒進來。我引領父親上二樓辦公室，隨手挽住了父親的胳膊，攙扶著父親一起上樓。從上初中后，就再沒和父親有過這么親昵的舉動，反倒是經常叛逆不聽父親的話，嫌棄父親的嘮叨和暴躁脾氣，除非吃飯，其他時間離父親遠遠的。甚至晚自習回家，明明看到父親在路口等我，也假裝看不見，不叫他，自己快速騎車拐過路口。到家母親見我自己回來，就問我：“沒看見你爹去接你嗎？”我說看見了，沒喊他。母親訓斥我不懂事。父親到點接不到我，自己回到家，看我已經回來了，肯定也是傷心的。

后來聽母親講，父親從我單位回來就對她說：“閨女今天挽著我的胳膊攙著我上的樓，孩子懂事，知道疼惜他爹了。”母親說，父親好幾天嘴角一直上翹著，眼睛瞇著，一副陶醉幸福的樣子。我聽了當時沒覺得怎樣，還認為父親婆婆媽媽的。

現在忽然記起那些細節，禁不住掉下熱淚——父親啊，想來我挽著您每走上一級臺階，那些溫暖和幸福就在您心中升騰一分，可能那也是您最幸福的時刻。當時我竟不能體會那個親昵的舉動帶給您的慰藉和滿足竟如此強烈，等我明白時，自己已是暮年。

小時候總認為我們不會長大，父母也不會變老，我們一家人會永遠這樣在一起。可是歲月不會為誰有片刻駐足停留，有些人，即使再想念，也不能夠再相見，回家想喊一聲爹娘，卻再也聽不到應答。

中元節要到了，這是和過世的父母最親近的節日。每個失眠的夜晚，呆呆地望著窗外，回憶那些溫馨的畫面，常讓我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