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利旺
南關村是父親出生的地方,父親在這里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埋頭經營了一輩子。
南關人喜歡熱鬧,父親也喜歡熱鬧,請戲團到村里唱戲是最熱鬧不過的事了。家里條件好的,誰家有個紅白喜事,就把縣上的戲團請到村里唱大戲,十里八鄉的人都轟動起來。村里娛樂節目少,村民晚上無事可干,晚上吃完飯,家家戶戶都搬個凳子出來看戲。賣糖葫蘆的、賣雪糕的、賣針頭線腦的、修菜刀的,一大幫小商小販聞風趕來。臺上咿咿呀呀,臺下里三層外三層,根本聽不清臺上在唱什么,大家就是圖個熱鬧。
父親不識字,一輩子以土地為生,開拖拉機拉過磚,也開過門市賣過雜貨。村里的戲臺搭起來了,父親就停業幾天,然后回到南關忙碌起來。父親不會唱戲,甚至也聽不懂戲文。父親是村里的主事,他指揮著村里的年輕人去城里買菜,去搬桌子,去搭棚子,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父親喜歡喝酒,戲臺一演三五天,父親就一連三五天喝酒。父親喝多了,就會把平日看不慣的說出來。
戲總有演完的那一天,父親越來越不適應,南關村就成了父親的戲臺。雞毛蒜皮的小事,鄰里糾紛,兄弟分家……父親都被拉去調解。南關村不大,人口卻有七八百人,每天都上演著一出出劇目,父親賣力地充當著他的角色。
父親很少進城,除了陪母親看病、送我上大學,他去了繁華的都市,但又默默回到南關村。我安家在城市后,他和母親過來跟著我們住,可住了一段時間,還是堅持回去。
父親的戲臺夢早已戛然而止,他得了腦溢血之后,走路都靠著拐杖,說話也不利索。但父親每天拄著拐杖,坐在村口,看著每天村民來來往往,村里的消息,都匯聚到父親這里。
南關村,依然是父親的戲臺,父親不愿退出。村莊是一個容器,收藏著父親的一舉一動。